罂粟 第16章 chapter.16

从方才顾迟曜他俩的对话来看，裴聿珩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在透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

思想发愣，一时之间，裴聿珩还真就老实僵硬在了原地。

他倒不怕崔景和，他只是担心顾迟曜。

双方陷入无声僵持对峙，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练习室门开了。

刘铭走在最前面，眼尖地认出来了前方二人中的其中一个：“小崔！”

他挥手叫了一声，身后跟着言行一和封子轩：“正打算找你呢，刚才班长发消息说能提前走了。”

烟味还在萦绕，崔景和斜斜压下睫帘，面容迷离失真，叫人看不清楚。

他没再理会裴聿珩，而是随手掐灭了燃着猩红火色的烟，玩味而又阴冷：

“失陪了。”

半封闭空间气味消散得很慢，言行一闻到烟味忍不住微微蹙眉，又在看清楚崔景和眼前的人是谁后表情一愣。

“走吧。”

崔景和撂下这句话率先往楼下走，裴聿珩目光在半空中与言行一相汇，他没有厌屋及乌的喜好，莞尔一颔首，收起手机和他们相背而驰。

这俩中间的气氛实属怪异，刘铭追上去，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你俩之前有过节？咋看着你俩那么不对付呢？”

还没开始入秋，晚间如墨夜空中群星汇集，崔景和抬头望了眼，声音是被香烟感染的暗哑：“不认识。”

“不认识？”刘铭满脸狐疑，明显不太相信，“你刚一脸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把你媳妇拐了……”

话音未落，崔景和突然回头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记眼神。

刘铭倏忽止住话头。

言行一就跟在他俩身后，闻言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眼前他这个舍友。

不过很可惜除了那个眼神崔景和再没有做出其他反应，刘铭暗暗松了口气，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

动物总是对于周遭事物感知能力很强，从他们几个第一次见这位貌美如花的舍友时，几人就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他们这位舍友的不同之处。

人与人总归是不同的，有人生来不好相处，但是他们这个舍友明显与平常人的“不好相处”不太一样。

崔景和话不多，平常虽然也跟他们接玩笑话，但是周身自带的戾气是藏不住的。

不是普通的脾气暴躁，而是盯着他的眼睛，恍若能够看见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封子轩一看气氛不对，立马抖机灵着插入别的话题：“咱班长刚才跟我说咱们卫生区变了，从明天开始打扫操场。”

“卧槽？”刘铭立刻被分走了注意，“这么热的天让咱们去打扫操场？”

这人嗓门大得像个喇叭，崔景和无声加快脚步远离聒噪。

……

周四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气温也跟坐过山车似的骤然降低，大部分学生都被这老登天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华丽丽感冒了。

顾迟曜就是其中之一，这哥向来要风度不要温度，雨后高烧在宿舍瘫了两天总算有了点精神。

彻底放晴那天赶在下周五，上午就一节体育，吴声系着鞋带化身老妈子：“您老这大病初愈的，差这一天假吗？”

“闭嘴吧。”顾迟曜声音还有一点感冒没彻底好全的沙哑，“再待下去我要长蘑菇了——谁有篮球？一会儿打球去呗。”

“器材室应该有。”尹归从床上爬下来，他们是后两节的体育，起的比较晚。

几个人踩着点到操场，顾迟曜上一节课没来所以站位比较靠后，他带着口罩，感冒余劲还没过，快晌午的太阳光晒得他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

大学体育课不似初高中，随便玩玩就可以，它也有正规考核，期末考试也是依旧不能挂科，否则拿不到毕业证。

这门课僧多粥少，所以一个老师可能需要带两三个班，顾迟曜被晒得昏昏欲睡，朦胧间听见有人叫他——

竟然是桑晚月。

“上次听说你生病了，给你发消息也没回……”她语气有点控诉，却又带着掩盖不住的关切，“现在好了吗？”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消息提醒。”

顾迟曜饱含歉意地笑了下，吴声在旁边替兄弟打掩护：

“我作证，这小子连班级群都敢直接免打扰，上次忘了请假导员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差点给我们导员急得报警，结果一看人家在宿舍睡得正香。”

桑晚月将信将疑，还是配合着笑了两声：“我听你这声音感冒还没好彻底呀？一会儿体测没事吗？要不要请假？”

“体测？”

这回不只顾迟曜，连吴声也迷茫了：“什么时候说体测了？”

“刚才说的，咱们老师不是同一个吗？”桑晚月奇怪道，“你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一听这个声音，桑晚月立刻扭头：“学委。”

裴聿珩微笑点头回应，接着看向顾迟曜：“感冒好了吗？刚在聊什么呢，听见你们都说不知道。”

顾迟曜声音从口罩里渗出来，显得闷闷的：“好了，在听晚月说一会儿体测的事。”

“对，他俩都不知道。”桑晚月回答完，像是寻求肯定般问裴聿珩，“咱们不是一个老师吗？体测应该是一起进行的吧？”

“确实是。”裴聿珩说完又想到另一件事，“你这感冒刚好身上应该很乏力吧？一会儿请个假，下节课再补上。”

一个普通感冒被他们几个围一起跟看大熊猫似的，顾迟曜忍俊不禁，可惜半张脸都被挡着，只能看见他那双含情眼颇有技巧地一弯，像极了天上的上弦月。

“没那么金贵矫情，就只是感冒又不是残废了。”

“那也不能不当回事，现在的感冒比较厉害，跟之前不一样。”裴聿珩对那天晚上的事情绝口不提，见劝不动他，只好妥协，“一会儿我陪着你跑，坚持不住就跟我说。”

吴声搁旁边听了老半天，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兄弟，你有点太看不起我顾哥了，人家高中一脚一个混混，咋到了你俩这跟林黛玉一样？”

新晋黛玉妹妹一巴掌招呼上他后脑：“真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顾迟曜本来就精神蔫，被他们几个围到中间问东问西烦得一个头变两个大，扯了个借口躲厕所里一直到集合口哨吹响才出来。

事实证明桑晚月确实没骗他们，体育老师一上来就开始讲体测注意事项，周不凡负责记分数。

整个流程分为六部分，他们体育老师是个急性子，做事雷厉风行的，不想一件事耽误两节课要求这节哪怕延长放学时间也得测完。

这对他来说是轻松了，但是对于烈日当下的学生可是有的受的。

赶时间就得把所有进程全都加快，谁也不想耽误课余时间，一项测结束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去做下一项。

前面几个还好，无非就是仰卧起坐、立定跳远、肺活量和坐位体前屈之类，总之不费什么力气。

顾迟曜虽然没感觉到累，但还是有点喘息，索性把口罩摘了。

最后一项，一千米长跑。

裴聿珩谨记自己承诺，刚跑完就串班过来找顾迟曜：“你什么时候跑？我陪你一起。”

“不用。”顾迟曜摇头，有些失笑，“虽然我貌美如林妹妹，但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裴聿珩被他一番话逗笑了：“不太放心，跟着你也不耽误你跑是不是？”

顾迟曜语塞，想说什么偏偏又鼻尖一痒，扭头打了个喷嚏。

他们操场紧挨着学校大门，中间就隔了个木头亭子，顾迟曜捂着口鼻缓了好一会儿，等那阵痒意过去后才说：

“真不用，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去旁边歇着玩手机。”

他说完径直起身向班级大部队走，完全没给裴聿珩接话的时间。

这其实算得上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可偏偏做出这件事情的人是顾迟曜，一切就又有了合理的解释。

裴聿珩兀自原地僵硬好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偏头——

木质长亭下，一人正靠着柱子低头看手机，他头发有点长，一直落上肩膀。而下一刻，他像受到感应般缓缓侧脸，视线倾斜。

裴聿珩目光一动，眸底立刻浮现出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防备与警惕。

……

十分钟后，顾迟曜到起跑线处站定，吴声在他旁边，确定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后小幅度凑过去跟他咬耳朵：

“那个裴聿珩？”

“嗯？”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吴声眼神怀疑，“你是不是瞒着爸爸偷偷干什么事了？”

顾迟曜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扯淡：“瞒着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要替我去蹲大牢吗？”

吴声被自己的新任儿子行径震惊得表情变得非常空白，半晌才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

“我说真的——”吴声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正了神色，“我总觉得那姓裴的对你不怀好意，这就是典型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这么一说，顾迟曜还真觉得裴聿珩对他好像是有点殷勤过了头，难道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期末作业？

不想还好，这真沉下心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对。

然而没等他理出什么头绪，突然前方一道紧急哨令刺破耳膜，周不凡手里攥着一面小红旗自上而下地使劲一甩，发号施令：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