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石春信 第19章 上元

姜念念和沈南寂两人俱是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姜念念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看向了门口的那个人，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走错了。她有些狐疑地出声问到：“你是……”

来人也没料到屋内还有旁人，面容僵了一瞬，不知该作何回应。

就在这时，沈南寂终于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进来吧。”

姜念念听到沈南寂的话，又见那人衣着不凡，沈南寂似乎也认识他，于是侧身给他让了位置。正暗自猜测着这人的身份，就听到沈南寂介绍道：“这位是将军府家的小公子，段云澜。”

听到沈南寂的介绍之后，姜念念也不好奇这两人为什么会这般熟稔，只是规规矩矩行礼道：“段小将军。”

段云澜先是朝着姜念念微微颔首，随即揶揄地望向沈南寂，“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给她介绍我，不给我介绍她是吧？”

姜念念听了连忙替沈南寂解释道：“段小将军莫怪，我叫姜念念，只是一个宫女，实在入不了您的眼。”

姜念念话音刚落，段云澜就轻“啊”了一声，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姜念念后面那半句话似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姜念念，“原来你就是姜念念。”

姜念念有些惊讶，“您知道我？”

段云澜的目光瞥了一眼面前那个警告着望向自己的人，随即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随即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与你家殿下关系不错，况且这里也不是皇宫，你跟我也不用拘谨，那些敬称也就免了吧。”

“是，段小将军。”姜念念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沈南扫了一眼段云澜，语气说不上好与坏，“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点心啊。”段云澜说着，将之前从掌柜手中抢来的糕点往桌上一搁，丝毫不提掌柜的当时到底有多不情愿，“堂堂将军府小公子给你端茶送水，我爹都没享受过，你还不快点感谢我。”

沈南寂嗤笑一声，并未作答。可是他眼底那明晃晃的嘲讽，还是让本就有些心虚的段云澜没再继续挑衅下去。

“好吧，其实我就是在街上闲逛，刚好看到你在茶楼，所以上来和你打个招呼。”段云澜主动坦白。

只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当时他只注意到了沈南寂，也没有仔细去看，所以也就没看到沈南寂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沈南寂的指尖微微摩擦着杯沿，若有所思道：“这个时间，老将军应当已经出发，准备进宫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宫里规矩太多了，我不想去，我爹就让大哥跟着去了。”段云澜回答完后，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你别光问我啊，你怎么也在外面？”

沈南寂顿了顿，随即答得言简意赅：“和你差不多。事情办完了，然后就告了假。”

段云澜听懂了，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沈南寂的事，所以听见沈南寂这么说之后，便也不再多问。他神色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上元节会有灯会，既然我们遇见了，反正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一起吧？”

沈南寂微微蹙眉，刚想要拒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姜念念，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呢？”

“我？”姜念念没想到沈南寂会突然问自己，她从方才起就已经神游天外了，也只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眼下听见沈南寂询问，她迟疑了一下后才说道，“人多热闹，同行的话也不是不行。”

“好。”沈南寂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段云澜，神色平静地回复他，“那就一起吧。”

段云澜全程将沈南寂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自然也能够猜到他心底想些什么，他大受震撼的同时，心底也有一种发现他秘密后的窃喜。不过他也不敢太直接地挑明，于是这种情绪就只能寻找其它的突破口宣泄出来，具体表现为他开始说一些无聊的废话。

他也不需要谁来捧哏，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侃侃而谈半天。对于他这种没话找话的行为，沈南寂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忍无可忍，打断了段云澜：“你太聒噪了。”

“怎么会，我有吗？”段云澜丝毫不慌，他扭头看向姜念念，“姜念念，你觉得我吵着你了吗？”

“嗯？”姜念念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啊。”

相反的，姜念念觉得段云澜说的那些还挺有意思的。他常年在京城中行走，对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也都了如指掌，姜念念听得有趣，所以在回答段云澜时，也无比正直。

段云澜闻言，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沈南寂，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然后，他索性也不再管沈南寂，直接拉着姜念念和她继续聊了下去。这次姜念念也时不时会问些问题，加上段云澜绘声绘色的描述，姜念念将京城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都了解了个大概。

而沈南寂也像是妥协了似的，之后都再没置喙过一声。他手中捏着茶盏，目光落到虚无的一点，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在听两人的谈话。

直到傍晚降临，沈南寂才出声提醒：“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听到沈南寂的提醒，段云澜这才停止了自己的侃侃而谈，骤然安静下来，他这才感到有些意犹未尽。要知平日里他的那些好友们从不会一直听他念叨，甚至就连他的家人也总是会训导他说话要有个度，可姜念念就像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认真倾听他的每一句话。

姜念念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落日西沉，熔金倾泻于远山之巅。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如天上仙，被烈日金辉渡了一层金边。他们的身形在这金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人群肩踵，也宛若一幅动人的画卷。

姜念念见过这个世界的四季夕阳，可从前的天空都仿佛是四四方方，她像是个井底之蛙，独自一人在暗处窥探着那轮金日西沉。而今，记忆里的高墙轰然倒塌，无声的世界也变得喧闹。

“好美啊。”姜念念忍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

段云澜没听见姜念念的话，他见姜念念和沈南寂仍坐在那没有动作，不禁出声催促道：“不是要走了，你们怎么还坐着不动？”

“没，走了。”沈南寂的神色未变，一边应着一边起身，所有反应都并无不妥。

姜念念见状，也赶忙起身跟上。一行人走到了楼下，正巧见到掌柜在和一名客人闲聊。此刻已是傍晚，为了晚上的灯会，很多人都提前出了门，再就近找个地方歇脚。

掌柜见到姜念念等人后，热情地打着招呼，“三位客官是要走了？”

段云澜应了一声，随即又笑着说道：“你家糕点味道不错，我下次再来。”

掌柜一听，当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诶呦，那就多谢小公子光顾我家生意了。”

和掌柜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三人便告辞离开。

因为先前吃了那些糕点，此刻几人也并不感到饥饿，索性也就舍去了吃饭的环节，直接逛起了夜市。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匆匆，几人出了茶楼时，天色已经渐暗，明月高悬，昏暗的天光已经无法照亮京城的街道。

街道两侧挂起了灯笼，绵延起伏的灯火一路延伸向远处，直到清晰的火光变得朦胧。为了应景，不少的小商贩也在自己的摊位旁挂上几盏小灯笼，风一吹，那烛火便随着灯笼左右摇曳，让那投下的影子也多了几分灵动。

人群逐渐拥挤起来，可是姜念念丝毫不觉烦躁，看着周遭的热闹氛围，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于是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抛下了那些得不到解答的烦恼，将自己也放在了这闹市中，像水滴汇入大海，再与大海一同奔流。

段云澜一进入街道，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似的，拉着姜念念和沈南寂两人，熟稔地穿梭在人群当中。

他知道姜念念一直没有离开过皇宫，沈南寂也很少逛过街市，于是便自发地给两人介绍起了各种东西。比如哪家小贩会经常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哪家小贩卖的小点心好吃，又比如民间过节时的一些习俗。

诸如此般云云，反正段云澜几乎是不曾有安静的时候。

姜念念听得津津有味，沈南寂也难得没有露出不耐烦。像是被这热闹范围影响，姜念念偶尔向身旁撇去时，发现沈南寂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都显露出几分柔和。

不过姜念念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目光便很快又被摊位上那些五花八门的物什所吸引。身为一个现代人，姜念念以前从未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眼下见了难免被抓住了目光。

沈南寂注意到了姜念念的动作，于是也跟着停下脚步。他的视线落在姜念念身前的摊位上，那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瓷人，每一个小瓷人都格外憨态可掬。

想到可能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小玩意，但又不太确定，沈南寂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喜欢这个？”

姜念念怔了怔，没想到沈南寂居然会注意到自己，她顿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还好，就是觉得它们还挺可爱的。”

沈南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姜念念说道：“段小将军呢？我们和他是不是走丢了？”

“丢不了，不用管他。”沈南寂收回视线，随口应道。他并不关心段云澜的去处，反正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和这人同行，等到灯会结束，他也自会回到将军府。

“可是之前说好一起的，这样不管他好像不太好。”姜念念有些迟疑地说道，“不然还是找找吧。”

“那就边走边留意一下吧。”沈南寂说道。

姜念念想想也是，“好，那我们走吧。”

姜念念说着，便朝着印象里段云澜去的方向走去，因为她潜意识里想的是沈南寂会跟她一起走，所以也没有发现，沈南寂在她说完之后，其实并没有立马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