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娘子亦觉白玉堂更适合添制香膏。
上回的槐花香露,戴娘子用以制得新的香膏,提价至一两银也卖得叫人疯抢,且不出一旬便卖了个干净,其后又听说西市香蜜阁那头新出了槐香蜜膏,更是卖到了二十八两银一扣的高价!
这回有了白玉堂,戴娘子估摸着自己卖个二两银应也有人要,因而忘了先头的愁绪,给了碎银,又取来一扣槐花香膏与瑛娘,笑道:“你拿去用着,下回再与你留白玉堂香膏。”
香膏本钱重在香露,瑛娘也未与她客气,收下香膏才问道:“先头来时,似见戴娘子为何发愁?”
“却是些买卖小事。”
此涨彼消。
槐花香膏卖得越好,她摊子上的其他脂粉便越显粗劣,常买香膏的娘子不管寻常用用亦或打赏婢子,还会将就着买些,可自打坊市街头来了位方小娘子后,那些娘子便愈发嫌弃她做的脂粉,不肯再往自个儿身上使,而再宽厚的娘子也不会日日奖赏婢子,她摊子上的脂粉自然也就滞销了。
幸而方小娘子卖的口脂只有二三十瓶,听着似是卖完了也就没了,便是那些娘子再加价亦是无法。
“听戴娘子说来,那口脂也抢出了高价?”
“可不是么!听爱用我家香膏的娘子说,最初那一瓶还卖得二两银一瓶,后头一经哄抢,一瓶便卖到了五两。瑛娘来得也是不巧,那口脂也是前几日才卖完,不然还能瞧瞧那口脂如何稀奇。”
瑛娘自然知道那口脂稀奇在何处,笑笑不语,与戴娘子告别,又花二两银买了一百个广口瓷瓶,这才离了坊市,去药铺买了三副药包,又去杂货铺子买了六坛山茶油。
方小娘子卖口脂的银钱还未交与汪辰,但想来这几日也该能拿回结银。
这口脂利厚,届时且看方小娘子与汪辰如何盘算,若是愿意买断这门生意,便是教了方子叫他们自个儿做也成,也叫她省几分力气。
寻常人家一坛子山茶油得用许久,前头汪辰才来帮徐氏带了几坛,今日瑛娘又买了这许多,章文德便忍不住好奇,问道:“瑛娘家里头又出了新鲜?”
“不算新鲜,就是寻常脂粉,叫家中嫂嫂挣个辛苦钱。”
脂粉生意章文德确是未曾触及,自然不算了解其中利益,闻言只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六坛有些多,可背得动?”
瑛娘也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却是忘了问章叔家中女眷好,她们可有什么忌讳?下回得了新鲜,我也好拿些与她们用用。”
章文德笑着摆了摆手,“你婶婶有用惯的脂粉,你妹妹也还小,暂时用不上。”
见他说得实在,瑛娘便没追着非要送,谢过章文德便背着油坛子回了档口面摊子。
这日没甚别的事,瑛娘便在面摊子帮了把手。
待得卖完今日带来的东西,汪辰歇了会子劲儿,才与瑛娘道:“蕙娘来找过你,你却不在。一会儿去肉铺找她?”
“行。”
方小娘子找她自是为着口脂的结银。
瑛娘叫她帮着卖口脂时也未告知口脂雅称,方小娘子便没自作主张与其名头,因此初卖时很是受挫。
后头她想了个办法,自个儿咬牙开了一瓶用着,叫那些娘子好看颜色、润度,又舍了些与她们试了试妆,这口脂才卖出去几瓶。
本以为这三十来瓶如何也得卖上个几月,却不曾想那些娘子口口相传,隔两天便争抢了起来。
方小娘子起初还懵着,直到卖出一半才想到这价怕是叫瑛娘定低了,便做主提了一两,谁知那些个娘子抢疯了,眼见又卖了几瓶出去,便有人出价五两抢购,之后再买,其他娘子却是怕她心头不爽利,也都出了五两的高价!
三十来瓶,不出一月便卖得九十几两,方小娘子心惊之余,心头很是激荡,叫她娘按住说了一通才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今后这门生意该如何处之。
口脂生意若能做下去,便是一瓶抽得一百文也足有三贯,但以其受欢迎程度来看,若能得瑛娘应允,以二两或三两的价格将口脂买断才好。
听得汪三郎说,瑛娘是极好相与的妹妹,这事儿与她提了多半能成,所以她才压了结银几日,待得瑛娘进城才好相谈。
方小娘子长得清秀、面甜声软,说起话来却十分干净利索,瑛娘只与她聊了几句家常便对她心生好感,再听她提口脂生意,自然愿意与她做脸。
“若方姐姐想做这门生意,那口脂方子也是能教给方姐姐的。”
方小娘子愣怔,半晌却摇了摇头,“方子乃安身立命之紧要,你我来日再亲近也只是堂姻亲,为着来日好相见,还是与你买现成的好。”
瑛娘笑,道:“那这回方姐姐就抽个三两银,实在没恁多铜钱找补了。之后再做这口脂,我便一瓶都只取二两,卖多卖少全看方姐姐的本事。”
方小娘子这才笑了,“多谢瑛娘。”
不出几日便至农忙。
老汪家几门营生都得停,最忙时便是林氏、陈氏也要下田抢收,倒是瑛娘只用在家中帮手,趁着空闲倒也能做些不费力的东西。
因着不急,一百瓶口脂瑛娘便分了一月来做,待得九月中旬,田里活计轻减,一家子才围坐一桌闲话打算。
这月余来一家子劳力都饿得精棍儿,亏得前头好吃好喝养了十来月才没人倒下。
幸而今年地产比昨年更丰,徐氏便琢磨着以银抵税,麦留给老三家做面,稻全留着自家舂了米吃。
“今年咱家一亩收了三百八,地税得交五百多斤,我琢磨按一斤三文来抵也不过一贯多,要么就把粮食全留了,也免得后头不够吃了还得费力去买。”
眼下家里现银多,汪木匠自然没意见,只道:“这个把月来一家子都累得慌,把菽种上,好生歇个几日,家里的营生不急,等歇好了再做。”
林氏和陈氏确是累个够呛,便是心疼钱也只得忍着。
不过有些事儿先商量了也行,林氏盘算了一下,便与汪木匠和徐氏试探道:“今年该是所有田地收成都不错,咱家菽乳也闯出了名堂,二百来方应也卖得完。不若今年里就比昨年多做些?”
陈氏也有想法:“城头的食客也问了好多回粉条了,估摸着一恢复售卖就能卖许多,我想着大哥四弟能不能多做些?趁着这势头多挣些钱。”
徐氏觉得成,刚要点头就见汪木匠放了筷子,连忙住了嘴叫汪木匠说。
“贪多嚼不烂。咱家如今的进项已是足够,再多,怕得叫村正也不满了。前头三日,老二家的推个五十斤菽,之后每日还推四十斤。老三家的面摊子也不宜多,面就卖个百来碗,不然你们舅舅那头卤下水该是供不上了。老大老四的粉条也照之前五斤的做,叫老三家够个五十碗来卖就成。”
先前灯心草制的墨都叫林氏拿去给汪连存着了,后头制的墨瑛娘却没开口,他们也看到了用料之多,这事儿汪木匠便不打算管,只叫瑛娘自个儿看着安排。
至于香露、口脂……那都是瑛娘自己个儿做的,没叫家里出力,汪木匠更不好管,也只作不知。
汪木匠不说,瑛娘却有话需得提前道明。
“口脂此前做成便叫方家姐姐拿去卖了,一瓶叫她抽利一百文,但方姐姐聪慧,想了个法子将口脂卖出了高价,总归下月方姐姐就要过门,这营生也算咱家的。”
徐氏开了眼界,倒不至于跟个新孙媳妇计较这些,汪木匠点头,她也就没恁多话说,只道十月办完事儿,她攒的茶枯皂也该送到城头卖去了。
“到时还是卖给杂货铺子那掌柜?”
“嗯。”
徐氏的茶枯皂已然攒了五千块,以瑛娘定价,十月出手便能拿回五十贯钱,眼下光想想便乐得呲着牙花直笑。
“五十贯实在难收拾,不若按银计?取个四十五两整,零散的几百文就算让利。”
“行呀,到时我与章叔说就是。”
“等这批皂卖了,奶又接着做,攒到明年十月下旬怎么着也能有个七千来块,要么瑛娘你问问那掌柜的吃不吃得下?别到时候嫌多,叫奶再多让利可不成。”
说徐氏大方,她又实在抠门。
不过章文德办事地道,买卖从不多问,茶枯皂量大价廉,兴许再多他就会送去商行,叫那头的商队用骡马拉出去卖。
“奶放心,下月送去便叫章叔与奶签一份契,七千块定价六十两?也免得回回谈那让不让利的,计算零碎。”
七千块茶枯皂只取六十两相当于让利四贯,徐氏算了算别的盈收,索性应了下来,“总归小老五、小老六的事儿还得叫他帮忙,四贯便四贯吧,总比另花钱备礼的好。”
“行。有奶这份茶枯皂分利,家中其他营生我便不分了,舅爷那头也叫他们别送了。”
瑛娘一语惊四座。
各房的盈收都是自个儿算得来的,虽说瑛娘分得不多,可几门合算,一年到头也能有个十几二十贯,林氏、陈氏算得最是精明,震惊之余也盼着瑛娘开口将这分利让给她们。
只是瑛娘何须与她们好?
二房占了菽乳方子,又得了瑛娘十几方墨,其中利益不好计算。
三房虽说只得了个支面摊子的点子,可三房只汪辰一个独子,下月方氏进门,却也能带回口脂买卖的盈收,说占便宜,确是比大房更得利。
四房眼下只有薯粉粉条及何氏绣的帕子这两份进账,但瑛娘开了口要帮汪文、汪武求得好出路,只要这两兄弟肯干,来日成就怕也是不可估量。
徐氏心头也是门清,垂着眼算了算瑛娘吃不吃得着亏,便如愿多与了各房一分利,“瑛娘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却不能不记瑛娘的好。还是那话,瑛娘的事儿少与外人道,尤其是偏屋里头晒的那些金贵物,瑛娘没开口,你们谁也别帮她往外头说道。”
“娘放心,咱们都知道的。”
“是呀娘!咱对外说那就都是一家子琢磨的结果,他们眼馋便叫他们自个儿琢磨去!”
“奶这不是多想了么?咱们一家子就没个傻的!便是小九也知道家里的事儿往外说不得,我们几个大的难道还会往外胡道?”
“就是!蕙娘那头我也早与她说过,便是她爹娘也不知道这口脂是瑛娘做的,只当咱家里几个婶婶心细,才想了这般好东西叫蕙娘帮着卖。”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