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第2章 甜甘蔗汁

他把两边的被子往身体上裹了裹，只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把自己裹成蚕茧，似乎这样就可以安心一点，发冷的心脏就可以得到暖意。

“徐之庭？”

听着电话里少年带浓重鼻音的沙哑声，徐之庭咧着的嘴一下子耷拉下去，凶狠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等我过两天逃课去揍他。”

许幼戈坐起来，低垂眉眼道:“没有，都挺好的。”

徐之庭要是逃课，徐老怕是又发飙了。

徐之庭不信，许幼戈他还不了解，看着像个小太阳，实际上都给别人取暖了，自己什么破事儿都往心底装。

徐之庭满脸憋屈，“幼戈，许家的事我帮不了你，老头子把我看得太严实了。”

许幼戈有些愧疚，“之庭，你不用这样，事情已经成定局了，没必要把你也拖进来，你帮我的够多了。”

徐之庭:“幼戈又和我生疏，放心吧，我把压岁钱都攒着呢，你要是有事就找我，随时给我打电话。”

“徐之庭！又在这偷奸耍滑？”

那边传来老人暴怒的骂声，徐之庭匆匆挂断。

看着微信上徐之庭欲哭无泪的搞怪表情，许幼戈眉眼弯弯。

崔雪原倚靠在墙角，墙体泛黄破旧，灯泡昏黄落满了灰尘，他整个人和环境诡异的突兀。

一碗面条，缀着两片青菜，崔雪原冷漠的看着端着碗的那只手细微抖动，甚至饶有兴趣去计算抖动的频率。

估摸着次数，手恢复了正常，崔雪原眸底有了几分满意。

这次短了两秒。

陵南一中实行月考期末考试制度，老师们很看重每月的考试，这是一个查漏补缺的好机会。

“别玩了，快考试了还玩？”

“你这次再垫底就要被踢出七班了。”

程柳一巴掌拍掉沈游的小玩具，暗自收入囊中。

沈游切了声，转头看向后排的崔雪原，虔诚双手合十祈祷道:“天灵灵地灵灵，崔神保佑我这次脱离倒数第一，成为倒数第二，拔高倒数第三，超常倒数第四。”

程柳写字的手一顿，笑骂道:“沈游，你还搞上这些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哪有求倒数的？”

沈游哂笑:“去去去，你懂个串串，求崔神得循环递进，一点一点长才管用，是吧崔雪原？”

崔雪原高大的上身坐得挺直，侧脸疏冷内敛，闻言抬头看向沈游，道:“想拜我，先把我活着的学好。”

沈游头疼的挠挠头，“这也太难了，我还是相信玄学吧。”

沈游这次正卡在垫底悬崖峭壁上，说好也不好，说差也不差。

程柳嘴角微微下抿，不知道崔雪原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他神情凝重了起来，“去去去，崔雪原说什么话呢？长命百岁懂不懂？”

崔雪原嗯了声，继续写他的字，心算着数学，阳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眉眼垂落间睫毛在脸庞上形成浅色的阴影。

“程柳你犯什么病？人崔雪原又没说什么不得了的？”

沈游看着旁边程柳突如其来的臭脸有些莫名其妙，开个玩笑的事儿怎么还较真起来了？

程柳啧了声，微俯身捡起沈游掉在桌子底下的黑笔往沈游怀里一扔，道:“学你的习，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说谁小孩呢？我比你大多了。”

混熟两年了，沈游还是第一次发现程柳怪会变脸，祖上搞脸谱的吧？

许幼戈之前都是在私立里学习，管的比较宽松，偶尔会请家教老师到许家去。

许幼戈那时候对学习也算不上太用功，及格就是万幸，如今到了陵南，他们的进度对许幼戈来说还是有些吃力，许幼戈头一次觉得学习好废心神。

崔雪原就像陛下点题，天天睡觉，起来随意宠幸一道喜欢的题目，每次都草草扫一眼就出了答案。

对比之下，许幼戈简直云里雾里，一道题能憋一节自习课，面前的崔雪原不自觉的在许幼戈眼里渡了层神光。

学神不愧是学神，刷题的方法也和别人不一样，跟着他他应该怎么着也得混个中等吧？

许幼戈捏着练习册微微用力，莹润的指尖有些泛白，他杏眼自认为隐蔽的瞥了瞥崔雪原的侧脸，一眼，没发现他，又一眼，殷唇微抿，欲言又止。

崔雪原感受到身旁欲言又止猫似的试探的目光，他下笔的动作一顿，转脸看向许幼戈，“嗯？”

许幼戈被当场抓包，对着崔雪原突如其来的注视来不及退缩，藏在碎发后的耳垂泛红滚烫。

顶着崔雪原疏冷询问的目光，他双手捧着题目的肉脸，竟然有些诡异的虔诚，“崔，崔学神，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下问题。”

崔雪原看着许幼戈谨慎的肉脸指尖轻点桌面，寂静了多年的心底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崔雪原接过许幼戈手里的书籍，压着嘴角，他有些不明所以道:“我不吃人。”

许幼戈摸了摸耳垂，暗自呼了口气。

崔雪原低垂眉眼随意扫了一眼，“公式背过了没有？有没有自己试着做？”

许幼戈:“记过了，还是无从下手。”

对着崔雪原比之前那个助教老头还令他不自在，唯一有区别的是崔雪原没有那么凶，不会臭骂他。

“凑近些。”

许幼戈挪了挪屁股，眼前人的眉眼双倍放大，眉若远山，眸若幽湖，极具冲击力，他喉结滚动，许幼戈移眼强迫将自己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题目上，扶着大腿的手暗暗捏紧。

崔雪原不紧不慢，给许幼戈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许幼戈思路清晰了不少，就像被人强行暴力地打开了任督二脉，随后是精神的洗礼。

崔雪原有条不紊的讲解回荡在许幼戈耳边，末了，崔雪原淡声道:“你基础太薄弱了，好在人还算通透，先打基础吧。”

他又补充道:“有什么事可以再找我。”

许幼戈偷偷看向崔雪原，少年嗓音莫名有种沉稳的珠落玉盘，带着随风蔓延到鼻腔的薄荷清香味。

“谢谢同桌。”

许幼戈回神，捧过书籍，郑重的冲崔雪原道谢，肉脸多了几分憨气。

崔雪原嗯了声，从许幼戈脸庞上移开眼，孔梅托的人，也不算太麻烦。

许幼戈捏着手中的糖果，故意往崔雪原那边推了推，崔雪原好似专注在题海里没注意到许幼戈这边。

许幼戈鼓了鼓腮帮子，又伸手往少年那边推了推，崔雪原抬眼看过来，许幼戈抿唇看着他，杏眼透露着真诚，“礼物，不能让你白给我讲课。”

崔雪原神色一怔，低垂睫毛接过，“谢谢你的糖果。”

许幼戈见崔雪原没拒绝才放心侧身，整个人的欢喜快溢出来了，呆毛也翘得高高的。

糖果的包装在阳光下璀璨如金，崔雪原捏着手心的糖果看了会儿，随后木着脸自然地放入了校服口袋里，好像在他这近十七年的日子里，还是第一次收到糖果，就像苦瓜汤里突然混进来一碗甘蔗汁。

沈游用胳膊肘顶了顶苦干的程柳，程柳抬头，沈游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崔雪原那边。

程柳看着画风诡异又和谐的许幼戈和崔雪原，眉毛一挑，感慨道:“这有同桌了就是不一样啊，叫什么来着，冰雪消融万物清朗啊。”

沈游:“你怎么突然有文化了，老程你这样让我怎么办？不是说好的一起当文盲吗？你怎么自己单飞了？”

程柳把头埋入书本，骂道:“我不一直有文化，别在这打嘴炮了，英语下自习就要交了，你写没写？”

沈游拍拍脑袋，骂了声‘靠。’

崔雪原除了特别重要的课，其他时间都在补觉，只不过自从旁边坐了个人，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就像原本静谧宁和的湖泊里来了只叽叽喳喳的麻雀，突兀又不令人厌烦，崔雪原浅睡中听见身旁的人发出一堆小动作，困意消散，眸底也清明了些。

教室里人不多，大多出去活动了，没人注意角落里的事。

许幼戈一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细看手指微抖，不能自控。

他憋着气，努力调整着呼吸，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浮现出来，整个人像是沉溺在了深渊，冷得深入骨髓。

“怎么又这样了。”

药难道过期了？

他嘟囔半天，转来陵南之前他又屯了些罐子，也没有细看介绍就来了，许幼戈眯眼读着小罐子的说明，没看出什么端倪，他纳闷这药效怎么一下子就降低这么多，直到身旁的人翻了个身转过脸，疏冷的眉眼给他不小的冲击，许幼戈僵硬在了原地，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吵醒你了，我尽量控制。”

崔雪原看着许幼戈急红的肉脸心房荡漾起水波，他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不说话，低垂着眉眼摘下来一只耳机递在许幼戈面前。

面前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像崔雪原这个人一样清爽疏冷。

许幼戈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我不用的。”

崔雪原哪里掏出来的耳机？

陵南一中算是管理比较严格的，许幼戈没想到崔雪原会这么大胆直接带电子产品来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