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朝乔溪云伸出手,乔溪云看着眼前修长的手,犹豫片刻,将手搭在皇帝手掌心里,就着皇帝的手起来,“皇上……”
皇帝想看她,乔溪云却低下头,用云娟帕子捂着脸,“奴婢容貌有损,不得见君。”
“无事,让朕看看。”
皇帝说道。
乔溪云犹豫片刻,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皇帝一眼,这才慢慢放下手。
如意倒吸一口凉气。
乔溪云的肌肤白皙,毫无瑕疵,也是因此,这巴掌印特别明显清晰,好似美玉蒙瑕。
皇帝伸手碰了下,乔溪云隐忍地皱眉,好似吃不住痛的模样,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在反应过来后又匆忙松开。
“皇上,嫔妾……”
成嫔在看到皇帝出现的时候乱了阵脚,这会子见皇帝对贱人这么怜惜,心下又气又急。
“朕却是不知道,成嫔你有这等本事。”
皇帝收回手,指尖摩挲了几下,眉眼冷冷地看向成嫔。
成嫔张了张嘴,心如乱麻,“嫔妾、嫔妾是因为乔答应不尊敬嫔妾,嫔妾这才被触怒了打人,适才乔答应说的话可难听了,不信您问问他们!”
成嫔忙回头看向自己的宫女。
朱草跟茯苓忙点头答应。
“是,刚才乔答应对我们娘娘不敬,我们娘娘这才动手打人的,虽然莽撞,却也是事出有因。”朱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乔溪云。
乔溪云眼眸低垂,修长的脖颈如天鹅,牙齿微咬着下唇,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言语的模样。
如意恼了:“你们说谎,我们小主素来胆小怕事,又是出了名的温顺,怎么会对成嫔娘娘不敬?”
这倒是实话。
先前乔答应的温顺便是皇帝也是知道一二的。
“奴才们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这可是欺君之罪!”茯苓气急败坏,碍于皇上在这里,不好发怒,但语气也是不中听,“倒是你们答应,刚才骂的那么难听,这会子怎么不敢做敢当?”
“胡说,我们小主不会骂人!”
如意不相信,“定然是你们为了给成嫔脱罪,才污蔑我们小主。”
“放肆!”成嫔气恼地看向如意,“你一个小宫女,谁给你的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如意!”
乔溪云拉住如意,冲她微微摇头,“算了,你跟他们吵什么,他们是成嫔娘娘的人,做奴才的自然得护着主子。”
成嫔当下简直要气炸了。
这什么话!
这分明是在说朱草跟茯苓为了维护她,欺君!
“李双喜。”
皇帝已经有了决断。
“奴才在。”李双喜答应一声。
“传朕的口谕给皇后,就说成嫔御前无礼,降为贵人,禁足一个月,重新学学规矩。”
皇帝语气很平静,一身明黄色八团彩云金龙妆花纱袷袍衬得人气势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成嫔脸色刷白,嘴唇颤抖,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她伸出手想拉住皇帝的袖子。
皇帝却直接避开,眉头皱起,面露嫌恶,“你好生反省,朕当初晋你为嫔,可不是让你在后宫欺压新人的。”
“是,臣妾知错。”
成贵人心里再不想,也得跪下谢恩。
乔溪云垂着眼看着她,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绛雪轩离西二长街不算远。
周太医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给乔答应看伤,周太医本来是只给皇帝、皇后跟贵妃看的,今儿个过来绛雪轩还是头一遭。
“回皇上,乔答应脸上的伤不妨事,奴才开个药方祛瘀活血,再涂抹碧玉膏,七八日就能好。”
周太医看过伤口,把了脉,说道。
皇帝嗯了一声,“那就先去开个方子。”
“是。”周太医答应一声,就跟着李福全去了。
李福全那脚步别提多轻快,简直春风得意。
“你也听到了,太医说七八日就能好,你可不必担心了。”皇帝轻轻拍了拍乔溪云的手背,以表安慰。
乔溪云抓着皇帝的袖子,桃花似的指尖勾着袖口,“那奴婢的容貌不会有损吧?”
皇帝失笑,“这自然是不会,周太医医术高明,你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
“什么小毛病,这是奴婢的脸。”
乔溪云声音不大,低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秋水似的眼眸扫过皇帝,语气有些许小小的忿忿不平,就像一只小猫一样。
皇帝心里好笑,真是小姑娘,把脸看得比天重。
“这是怨朕?”
“不是!”乔溪云连忙摇头,她脸上蒙着西湖水色的雾纱,鬓边耳坠摇晃,衬得肌肤白皙如瓷,“奴婢感激皇上还来不及,若非皇上出现,奴婢今日只怕不只是一耳光的事。”
皇帝心里受用,便问道:“今日是怎么了?成贵人怎么打你?”
乔溪云想了想,咬了下唇,像是不想多说。
如意却顾不得,道:“皇上,奴才大概知道一二。”
“你说。”皇帝看向如意。
“如意……”乔溪云叹气,“这都过去,其实何必……”
“小主,皇上总得知道今日这事到底是为什么。”如意说道,“您心善,不想把事闹大,可这事不是您的错。”
她便把成贵人责罚乔溪云,被皇后处罚的事说出来。
乔溪云道:“成贵人其实估计是一时气恼了,早知道奴婢今日也不该多事。”
皇上这会子彻底明白了。
他眼睛眯了眯,成嫔脾气爆,他早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心狠,不把人命当回事。
“看来朕罚的轻了。”
“皇上,”乔溪云忙握住皇帝的手:“您可不能再罚成贵人了,奴婢想成贵人应该吸取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
皇帝思索片刻,成贵人阿玛是工部侍郎,短期内还需要用这老小子,“也罢,只希望她能知错就改。”
“这是自然。”
乔溪云道:“您这么宽厚仁德,若是成贵人不领情,岂不是连奴婢这等人都不如。”
皇帝不禁哭笑不得,可抬头见乔答应关切的眼神,心里却有些古怪的滋味。
什么叫做圣宠就是一切。
乔溪云可算见到了。
因为皇帝为她出头,责罚了成贵人,又叫了周太医给她看伤,就只是如此,各处宫里都送了伤药过来。
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先前原身病得快死了,也就是顺妃送了人参过来,皇后偶尔过问一下,其他人是来都没来,可这回不过是脸上红肿了,各宫却都送了些上用的伤药,什么芦荟胶、珍珠粉……
钟粹宫,后殿耳房。
称心提着个食盒进来,她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常在,咱们真要去看望乔答应啊。”
她才离开绛雪轩没几日呢,先前还放话说再也不会回那鬼地方,结果转眼要陪刘常在回去看望乔答应了。
“你要是不去,就留下。”
刘常在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称心忙道:“奴才跟您去!”
刘常在起身,吉菊笑着搀扶她出来,还挤了称心一下,称心险些没打翻手里的食盒,气的咬牙,却不敢说什么。
吉菊跟了刘常在三年,可不是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能比的。
才过晌午,日头正大。
蝉鸣声阵阵,便是屋内门窗开着,绛雪轩也闷得很。
乔溪云正跟如意打着络子,那些丝线在她手里跟有灵魂一样,很快就打成了个蜻蜓结。
刘常在过来时就瞧见的这一幕,乔答应脸上蒙着纱,手里把玩着个小巧玲珑的蜻蜓结,露出的小半张脸也是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袅袅娜娜风情在。
“妹妹好巧的手艺。”刘常在出声道。
乔溪云抬头看过去,见到是她,眉头皱起,朝外一看,绿腊不知哪里去了,“姐姐怎么来了?这么毒日头底下过来,可别晒坏了您的身子。”
刘常在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总觉得乔溪云这番话带些讽刺。
她踩着花盆底走进来,跟乔溪云互相见过礼,“多谢妹妹关心,我听说妹妹脸上有伤,可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一点小伤,总比之前风寒发热轻。”
乔溪云笑眯眯道:“至少不会要了人命。”
刘常在再能装糊涂,也知道乔溪云不欢迎她了。
她露出个苦笑,在乔溪云对面坐下,“妹妹是恼我了是不是?今日早上我也是逼不得已。”
“姐姐多心了,我怎么会恼您呢?”乔溪云诧异道:“难道姐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刘常在一时语滞,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只好转过头,看向称心,“称心,把我带给乔答应的点心送上来。”
称心答应一声,硬着头皮提着食盒上前,取出一样样点心,红枣糕、桂花糕、杏仁酪、茯苓饼。
“我听说妹妹还没用膳,就叫人备了些点心,妹妹也将就用些。”
刘常在一副卑微低下的模样,“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旁的也给不了你,也就只能给你带点吃的,想来妹妹现在也未必看得上了。”
如意心里气得半死。
这刘常在就会在他们答应跟前装可怜,她心里恼怒,但又怕小主心软,拗不过情分跟刘常在和解。
“那你是看错我了。”
乔溪云将手里的蜻蜓结放下,手指理了理衣裳,那身雪花缎绣栩栩如生,针脚细密,衬得眉眼如玉,“我看不上的可不是东西,是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