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恕老奴直言,还是请回吧”一婆子拿着笤帚站在侧门前,道,“您老也是没有眼色儿,几次跑空也就罢了,如今是什么个形态您还看不清呢?这主人家犯事触怒了太岁,迟早是要怪罪下来的,虽与我们没多大关系,但还是脱了身早,眼见现在这形势,抄了家夺了爵也是有的。”
挥挥手,又将门口的落叶儿往外赶,道:“快回去吧,天凉了,您这一把老骨头受不住!”
沈夫人刚碰了一鼻子灰,又被甩了满身的尘,气得双手叉腰便要上去理论,那婆子也不理睬她,将侧门使劲往里关上,便提着木桶去了。
“呸,下贱!我是谁啊?你们这些眼里没主人家的贱种!”沈夫人放声大骂,继而用脚踹了侧门两下,可这奈何后面这条路经久不修皆是石子,下人都嫌踩不稳便都不走,于是沈夫人便恰好被滑倒在地,摔得“哎哟”一声。这门内两个丫头路过此地闻此声,便以为有人又挑胆来走这条烂路被摔,二人就皆笑起来,不料被门外的沈夫人听去,人还没站起来就骂道:“笑个屁!快给老子出来扶你老子起来!”
两个丫头听出是何人,边跑着又边笑,一路嘻嘻哈哈去了厨房。
一掀帘子,就见灶前的婆子正忙着择菜,便忍着笑道:“老妈妈扫完地了?”
婆子点头道:“嗯,倒也不费事…………看你俩这么高兴,是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其中一个丫头实在是憋不住,便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由另一个来说,道:“那老太婆,‘哎哟’倒了!哈哈哈……”
婆子方明白她俩再说什么,便也跟着笑道:“她准还搁那儿骂呢,摔摔也无所谓,摔不死她,三天两头就往这里来,是没有长手吗挣不了钱,嫌弃死她。看见她就浑身刺挠,这忱大爷要是在,她还敢如此嚣张?”
丫头模仿着沈夫人的动作,将耳鬓间碎发向耳后一捋,又将团扇挡住自己的嘴,装模作样地道:“我之前可是做大官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陛下都敬我三分的…………”
另一个丫头早在地上笑不起来,道:“姐姐,你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婆子便笑便道:“你个不要命的,还不快来帮我做饭,胡闹着在这儿玩儿,一会儿耽误了时辰,我可担待不起。”
两个丫头便搬了凳子来与婆子同坐,也择起菜来。
几人说笑了一回,婆子便开口问道:“你们的那两位主儿,打算什么时候走?”
丫头道:“说是过两天呢。”
婆子道:“唉,自从出事来,这院子里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现在就只剩下我这个老婆子了。”
丫头又道:“老妈妈什么时候走?”
婆子道:“我合计着明儿一早就走,眼下愁的便是手上的那几把外门钥匙。”
丫头闻言,便道:“不如老妈妈将它们交给我们?我们走得晚,也有得照应,我们走后塞门缝儿里就是了。”
婆子点头道:“也是了,那今晚我且将钥匙给你们,记住了,出去进来都得将门锁住了,这是正经。”
两个小丫头即点头称是,几人一起做完一顿,就端了饭各自散了。
这边沈夫人在门前站了半晌,里面都没个动静,便努嘴回了家。
挨至夜中,越想越不服气,终又躺不住了,便从床上翻起来,衣服一套出了家门。
此时天气寒凉,这个时刻街上早已没了人,易府前空落落的没有生气,风一吹便响起鬼哭的声音。沈夫人不禁打一寒战想要转身离去,却听一声响,东边的角门开了,其中走出一个丫头,端着水盆子一拐不见了。
沈夫人见状上去查看,眼见角门并没有锁,还虚掩着缝儿,便推门进去。
院里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来是有人的生气,再往周围一望,只见最南边的客房亮着灯,一个与方才的丫头身材相仿的下人抱了几件儿衣服出来向前院儿走去。
忽又听角门一声响,沈夫人连忙躲进隔院,眼见丫头也向前院走去,便大胆地出来往那个客房去。
客房并未关门,只有一条布帘子挡在外面,此刻正与寒风狂舞。沈夫人借着缝隙往里瞧,里面并没有人,就大胆地进了屋子。
屋内装饰齐全,床上铺放着黄金鹅绒外袍。
沈夫人心道:哪种人会有如此高贵的圣物?看来,今夜是来对地方了,这两个想卷东西走的小丫鬟…………
想到此处,沈夫人不禁心底暗笑,算盘都打了好几回了,这次终于有了响应。
“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会来,稀客啊。”
沈夫人闻言从榻上站起身来,却没见门前有人,骇了一跳。
“沈洁,我在你后面。”
沈夫人被吓得够呛,以为自己幻听,便转过身去,瞬间被吓得惊叫出来,而面前的人速度极快地上前来捂住她的嘴,就在此时,房间的木门被合上了。
“叫得那么大声,小心我剁了你的舌头”此人着一素色交领长袍,长发拢在身后用一红绳聚拢,锐利的眼神直视沈氏的鼠光道,“好久不见。”
说罢,松开手。沈氏喘着粗气,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微弱的声音,道:“鬼…………”
“鬼?这里仿佛没有鬼哦…………”
“闫…………纯……环……”
“诶,你还知道我。”
沈氏面色苍白,起身便往门口跑,不料踩到自己的长袍栽到地上。
“你不要害怕,我今日来就是与你叙叙旧。”
“饶了我吧……”
“哦?我以为你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是不会惭愧的。”
“………………我…………”
“还是你觉得这样好玩儿?嗯?”
沈氏大惊失色,知今日难逃虎口,便在地上磕头道:“神仙,神仙大人,您万岁!且放过我这个贱人吧!”
“沈洁,您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点成就。单一张惹是生非造谣诽谤的嘴厉害,我们从不相熟,你却对我含怨,从我在家的长到宫中的短,你如话本子一样说给身边的人听,好玩儿不?”
沈氏慌忙连连摇头。
“不好玩儿你玩儿一辈子的嘴皮子?”
“神仙大人!奴只是一时糊涂!”
“哼”闫纯环坐在床沿,道,“你们这种人到头来都说自己要么一时糊涂,要么就是吃了两盅酒不清醒,自己心里装的是哪门子的鬼发了什么疯倒是不提,末了就想着去给这个大人那个奶奶磕头送礼让他来递纸擦屁股,再聪明点就怪到对家头上让你起了歹心身子里死鬼控制不住或是鼻子下的窟窿填不上。要是计划偏了癫了就去怪人不海涵。总之,发了的疯不是自个儿的,身子里的鬼也不是自个儿的,心里的算盘崩了珠子还不是自个儿的,吃了的便宜倒是背着舔嘴巴,嗯?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沈氏实在是哑了口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找你,也就一个问题,明婼有没有用过你?”
“…………”沈氏哭起来,跪在地上摇头。
“说罢,不管什么答案,我都会放你走。但你若张不开口,我就让你横躺大街,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你的笑话。你说不说?”
“…………”
“我问你说不说?”
“我说!是太后让我在宫外传的谣言,并说得像了点,承诺我只要能让你倒台,就许我官爵……长家,也是太后煽动的,长家与朝廷素来不和睦,太后承诺长伯忌只要能杀了公主,就替其情愿封王,我…………就知道这些了…………”
闫纯环冷笑一声,道:“她挺聪明的,扳倒我的同时,又解决了敌党。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沈氏跪软了腿,面对宿敌更是不敢站立,也不知其问此事的底细,便跪着往门边挪动。哪知门忽地开开来,方才那两个小丫头左右架着她拖拽出了门,沈氏奋力挣扎,却拗不过她们。两个小丫头带她从东边角门出去,至街道中央,双手一甩将沈氏丢在了街上,道:“老婆子一路走好。”
说罢,仍笑着去将角门关上。
这边闫纯环真坐在床上皱着眉头,尤玉琪便端着桂花糕进屋来,笑道:“行啦,都解决了,别想了,皱着眉头怪不好看的。”
闫纯环将头靠在尤玉琪的肩上,低声道:“你刚才记得关门都不记得进来看我帮我说话……”
尤玉琪戳戳她的额头道:“就她那破胆儿,我生怕将她吓得背过气去,明天就合该处理尸首了。”
闫纯环显然“不服气”,靠在肩头哼哼唧唧。
尤玉琪将盘子放下,道:“宫内的丧钟响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闫纯环听到钟声后,道:“明早。”
自锦后与萧皇贵妃相继离开后,易子寒躺在石榻上百无聊奈到夜半,却忽然闻丧钟之声,便猛地翻起身来。
谁崩了?
下榻来至狱门前,想要呼唤牢吏,却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等了一会儿后,蓬头垢面再次躺回了榻上。
至寅时,忽见一人影在狱门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