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身着浅蓝色道袍,头上系着绀蓝纶巾将头发聚拢一处,露出了高高的额头,五官相貌说不上有多美,长了胡茬的脸上透出丝丝油腻。
易子寒跳下马来,回礼道:“ 纳诉先生,幸会。”
纳雍渡目光绕过易子寒,瞥向身后的慕梦瑾问道:“那这位是……?”
易子寒笑笑道:“他啊。他是我的下属,叫做慕梦瑾,以前是青宗青重径脚下的二弟子。这几日方才来,不懂得礼节,还望纳诉先生谅解。”
纳雍渡懒懒道:“哎呀……青宗的弟子啊……啧啧啧,怎么想着下山来做师门弟子的下属了……是不是被裁员了……哎……人嘛总要犯错的……改改就行了。”
易子寒看着眼前这个傲慢的人,道:“纳诉先生,您老人家大老远的追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啊?”
纳雍渡道:“我是江南刺史,出现在这个地方再正常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梦瑾这个名字曾经风靡整个学界,但皇帝陛下都没有赐他高官爵位。但没想到易主你随便考考就成了二品,风光啊……诶,好似前一年演武会,我听说慕梦瑾再次出战大败季师门弟子,那弟子被打得……”
“请纳雍渡先生自重。”易子寒抱着双臂道,“纳雍渡先生有正事便直说,莫要拐弯抹角。如若没什么事,那我等先告退。”
“怎么皖芷巡抚大人如此不近人情啊,以后怎么当好一省之长,安安心心拿俸禄啊……”纳雍渡惺惺作态道。
“哦?”易子寒若无其事道,“那请刺史大人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好一省之长,安安心心拿俸禄啊?”
纳雍渡闻言冷笑一声,指着慕梦瑾道:“先教会他礼数,不然以后会得罪人的。我想即便是二品官员的下属,也算作我们底下的半个奴婢吧?”
“纳雍渡先生。”易子寒义正辞严道,“我虽还未正式上任,但我也曾听闻先生你是江南湘德分刺史,位居正七品,所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归你管。”
纳雍渡道:“易主的意思是不能随便出入别人家的门槛。那易主可要以身作则啊。”
易子寒冷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巡抚腰牌,整个祯国我都可以去。不过没人拉的风筝可是飞不起来的。”
纳雍渡道:“易主这么说话,有失分寸,这个巡抚的位置,怎么好坐?”
易子寒道:“是吗?那你现在就去殿上面前弹劾,我定奉陪到底。还有,关于我的下属,那是我的私事,与你八竿子打不着边。你不必浪费脚劲也大可不必白费口舌。我与你之前并不相识,请纳雍渡先生好自为之。”
纳雍渡冷笑道:“我竟然轮到你这个小辈来教育。我见过的世面可比你多啊。”
“那你一定见的是笑话。”易子寒翻身上马道,“天气不早了,这里还下着雨。如若把长辈您淋坏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先生请回吧。”
“就这样就走了?”纳雍渡道,“你难道就不怕吗?”
易子寒抖了抖缰绳,道:“哦?怕什么?你,还是鬼?”
纳雍渡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帝你烧了横州的那栋百年老楼,将你治罪吗?”
易子寒挑了挑眉,道:“哦?百年老楼?”
纳雍渡摊开手道:“不错。这老楼可是当初无上皇时修建,历尽沧桑。而今毁于你易主之手,怕是说不过去吧。您贵是皖芷巡抚,还烧了江南的房子,今后您恐怕要名声扫地吧。”
易子寒眯了眯眼,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纳雍渡道,“这楼里有几只传下来的金雀,价值不菲,我猜二位方才是收入囊中了。如若二位将金雀给我,我定上交朝廷,不计前嫌,守口如瓶。”
易子寒道:“既然刺史大人前来的目的如此鲜明,不知这金雀有何等意义?”
纳雍渡解释道:“这金雀原是天狼国阏氏的镇宝,后来被盗窃流传至中州,一直下落不明。就在前几年中州支军路过此地回京,有一个士兵在河里洗澡时发现了这宝物,恐怕放在身边会招来祸患,便放在这春茂楼里,说是服役结束后便来取,不料那士兵身死战场,这件事情也没人知晓。我知道后便来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一定是要让皇上知道的,我想易主并不是这里的主人,让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易子寒转头望了望慕梦瑾,此人早就上了马,坐在马背上摆弄着自己的衣领。
纳雍渡道:“请易主放心,纳某愿意将赏赐分给易主四成,您看……”
易子寒叹了口气,道:“看来纳雍渡先生到来确实有正事啊。”
纳雍渡道:“不敢不来啊。”
易子寒道:“如若我今天将金雀交给你,你可不能失信啊……”
纳雍渡笑道:“绝不。”
易子寒闻言,将手伸入衣领中,掏出了两只金雀道:“那就劳烦纳诉公子了。”
纳雍渡笑着接过,便转身匆匆离开。
二人相对无言后便也离开这是非之地。
出城几里,慕梦瑾便引着马向青宗的方向走去,易子寒跟上,二人再次并排而行。
“你很聪明。”慕梦瑾道。
“小事一桩。”易子寒回答道。
“你将金雀给他,日后总有一天始作俑者会露出马脚。”
“不错。沦为人臣。难怪了。”
“嗯。”
“哎,不过慕梦瑾,”易子寒道,“你和他之前是有什么过节吗?”
慕梦瑾道:“为何突然如此问?”
易子寒道:“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生气?”
慕梦瑾道:“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不了解我而口出错词,可以理解。”
“哈哈哈哈………”易子寒笑道,“那有一天有一条狗在你门前叫了一晚,你也因为它不知道屋内有人而不生气?”
慕梦瑾:“……………”
易子寒停止大笑,道:“那你之前认识他吗?”
慕梦瑾道:“之前在演武会上看到过,后来就没见过了。”
易子寒道:“这样啊………他是哪门的弟子?”
慕梦瑾道:“不知。未曾听说。”
易子寒噘着嘴道:“嗯……………算了。管他的。换个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到青宗?”
慕梦瑾:“…………”
这话题换得挺快。
慕梦瑾望了望远处,道:“快了,一两日。”
易子寒道:“哦………那你回了青宗,你还会下山来吗?”
慕梦瑾仿佛被这个问题问到了,良久,才回答道:“你想不想我继续跟着你?”
易子寒闻言,内心一怔。
想,又不想。
“随便吧。”易子寒道,“都行的。”
慕梦瑾无言。
“慕梦瑾。”
“嗯?”
“如若你不下来了,我之后还能见到你吗?”
“能。”
“………………”
能。
易子寒指着远天道:“慕梦瑾,你看。”
慕梦瑾转过头来,道:“看到什么了?”
易子寒道:“说不清。”
说不清……是天边一望无际……
还是,战场上厮杀的血迹,永远关闭的城门或是………那些正一步步离开的人。
“慕梦瑾。”
“嗯?”
“如若有一天,朝廷要来杀我,你会站到哪一边?”
慕梦瑾似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我永远是你的下属,誓死跟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