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睁开双眼,发觉自己依然坐在书房中。身边的老者见状上前来奉茶道:“老爷,喝口茶提提神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小厮蹑手蹑脚地跑进屋里来说道:“老爷!胡戟已经被带走了。”
珩隼的所言果真不假。
他还来不及思考珩隼话中的意思,便立即回复道:“随我到胡宅的住处。”
刚想向外走又停住道:“找人看住羞月。不许放出任何风声!无论是胡戟私会羞月的,还是让胡允初代胡戟成亲的!都不许!”
小厮又奉命离开,易子寒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身旁的老者低声问道:“老爷为何不顺此事让二姑娘不嫁过去?胡戟已经失踪,何必再让小姐入火坑。”
易子寒答道:“若不假意成亲,外头说三道四以后叫瑶黎怎么活?我们不应,外面的人便都知道胡戟失踪,明刀暗箭又会指向胡允初,所以先凑合着好。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将瑶黎弄回家。既保瑶黎,又保胡允初。”
“可是,老爷,瑶黎算低嫁,男方家按情理是必须来接嫁的,到时候……来的是胡允初,大家不都知道这事儿了吗。”
他当然知道这个风险,他现在就是要去沟通交流以规避这个风险。
最开始,他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大材小用明珠弹雀,但现下只有这种方法能够让胡允初有合适的理由远离唐跃,让渡出足够的时间使唐跃原形毕露。
直截了当斩断瑶黎的婚姻的确省繁从简,但这种行为的保护对象是瑶黎,不是胡允初。他要做到保护两个人,保护一位不失去生命,保护一位不失去名誉。
夜半。
胡允初打理好住宅上下关于婚宴的事,这边儿在厨房里阅了一遍菜系,准备去看看大堂内装点得怎么样,走两步忽然一拍手想起:我不是让胡戟去吗?
去了这么久?
不会只去看了一眼便跑回去睡觉了吧?
胡允初忍者头疼心下难受道:这到底是谁成亲?
但终究还是生怕明儿会出错,于是拖着脚步走进前堂,刚进去,便见大家伙有气无力地捣鼓过来擦弄过去,看了一圈唯独不见胡戟的身影。
“胡戟呢?”
擦地板的侍女上前来答道:“家主大人,少爷出去了。”
“什么?????”
胡允初讶异道:“大半夜的出去干嘛?”
侍女见胡允初的口气并不和善立刻作解释道:“少爷说……家主大人您让他出去采买胭脂……”
“我?”胡允初指着自己焦急道,“我什么时候让他出去买胭脂??现在胭脂铺还开门吗你们竟然能信他的话!”
屋内一干人见状立刻围上来。
“他往哪里去了??!!”
胡允初质问道。
其中一个擦门的颤颤巍巍说道:“少爷……貌似回屋拿了一袋钱便出门去了,走的时候还将钱丢在了院子里……是我跑出去捡起来还给他的……”
“还有呢?”
“貌似还……还换了身衣服……”
“然后呢?”
“没……没有了……”
胡允初抱臂脸色似煤炭:“没有?”
“哦!我知道!”又一个侍女低声说道,“少爷底下的黑河来过……说了什么话……奴婢不知道……”
胡允初等不及听她说完,转身便向胡戟的院子走去,走到长廊的尽头,便见胡戟的侍从黑河靠在院门旁假寐。
黑河听见动静睁开双眼,看清来人后惊惶失措欲转头逃跑却被胡允初身边的人堵了回来。
胡允初火冒三丈,看样子,胡戟隐瞒了一件大事:“别跑了,你少爷他不在这。”
黑河低头:“家主大人……”
“说!”
整个宅子上下无人不知,胡允初一般不发火,性格温良,多尖的刺或许都不会戳破她,但这就意味着能让她发火的绝不是一般事。
黑河嗫嚅道:“家主大人……我……我……”
“拖出去打!”
胡允初不管不顾黑河是否从小跟随胡戟,她也不再念主仆情分,突破底线就该付出代价。
身后跟着的人立刻上前来托黑河,黑河见状求饶道:“家主大人!家主大人饶命啊!少爷……少爷他去见羞花……”
胡允初的脸在红色的灯笼下直显青紫。
黑河跪下哭道:“羞花一个时辰前托人来话,说少爷明儿就要成亲了,以后再见就不如从前,说让少爷到秦梦馆羞花房内一聚……”
胡允初冷眼相看,提起黑河的衣领甩手一巴掌骂道:“你们这群长了烂根不带脑子出生的死鬼!”
骂完提着衣领对身后的众人说道:“找!现在去找!马上让他给老子滚回来!”
众人听罢四散而开,胡允初带着身边的嬷嬷将黑河绑在前堂,胡允初气急抬起修门的木板砸在黑河的头上,幸而木板较轻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什么时候的事?!”
胡允初叉腰立定,几日来操劳的疲惫使其的脾气完全不受控制。
“今晚……”
“我你爹的问你他俩什么时候的事!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脑子有泡去死吧!”
“好几个月……有……七八个月……”
“不是早断了吗?!我问你话!!你嘴巴死了吗?!生下来不会说话吗?!小时候发过高烧吗?!”
胡戟与羞月曾经有过感情,据胡戟所言,他与他的狐朋狗友第一次踏足秦梦馆,他便被羞花吸引了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做起相思梦,最疯狂的那段时间,他竟然想为羞花赎身,并娶她回门。
但他美归他美,胡允初因此在同僚间受到许多非议及不公待遇。
她尽心尽力为家付出心血,自己的亲生弟弟不但逍遥秦楼楚馆、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都过得比他干净,还在人后抹黑自己的亲姐姐,诉自己平白无故的苦。
他去和羞月快活一趟,坊间就要多出几条胡允初的不是来。
所以无论胡戟如何作威作福蛮横无理,胡允初也不会让二人成亲。至于二人最后怎么放下这种执念,胡允初不晓得,旁人更不晓得,胡戟更是在祠堂里跪上了一天一夜,诅咒发誓自己再不会与羞月有任何瓜葛。
现在好了,不仅祖宗信了他的鬼话,连同胡允初也信了他的鬼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没断过!!”黑河并拢三指靠在头边发誓,“我发誓!没断过!是……少爷与羞花商议,等到少爷娶了正房夫人过门,三月内必会为其赎身,到时候只要有正房说话,必能保羞花的周全!”
胡允初冷声道:“你也觉得他们这么做很聪明?”
“我…………我……”
胡允初忽然发难捏紧右手便一拳挥向黑河的脸道:“聪明你个头!!他费心费力地娶姑娘,没一点真心全是算计!你爹地跟了他十几二十年你也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货!等将他找回来,你受得的罪他也受得,他受得的罪你也受得!我看你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婚什么亲!全他妈都是放屁!不成就不成,笑话就笑话!老子忍你俩十几年要讨便一次性全讨回来!我才是家主!我怕你们两个瘟猪不成?拖下去!给我绑好了看住他!他要是跑了我打断你们的腿!”
老嬷嬷从门外进来,避开挟制黑河的人群低声说道:“家主大人,不好了,祸不单行啊……少爷和羞花失踪了,澄泓大人在门口。”
胡允初感觉自己的脑子濒临爆炸,只好耐着性子说道:“让人继续找。澄泓大人迟早要知道,不如今晚解决。”
易子寒随老嬷嬷进来,宅中氛围冷清,下人见他都畏手畏脚,一个个顶着乌漆墨黑的眼眶低头问好。
胡允初前来迎接他,还没到前走两步便“扑通”跪下,话里话外请易子寒撤回婚约,撤除两家的姻亲关系,又说自己的不对,管教不严家风不正。
易子寒沉默一阵问道:“你累吗?要替他摆平那些祸事,又要替他背锅。”
胡允初心里虽愤愤不平,但嘴上还是说道:“我和他同根生,本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劳累之说。”
“哦”易子寒思忖说道,“可能地域文化不同吧,我们那边不管会威胁自己性命安危置自己于水火的人叫家人。”
胡允初坚持:“大人,这是下官的家事,下官自会处置。但请大人准许撤掉胡戟与瑶黎的婚约。”
易子寒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我不想让两家都蒙羞。”
“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大人。您难道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位口是心非的烂人吗?”
“当然不想。不过不用担心,他这段时间回不来。”
“啊??”
“他在我那里,我找他有些事。胡允初,我想调查一些事,你能配合我下一次棋吗?就当自己是一枚棋子,我保证,你的生命绝对安全。”
胡允初的眼睛闪过烛火的灯光,常年跟在身边的嬷嬷为其奉上一杯茶。
易子寒又道:“抱歉,实在唐突,但事关唐跃,你不得不参与。”
“大人说什么,我言听计从。”
她闻言立刻说道。
易子寒笑道:“看来你很讨厌唐跃此人嘛。”
胡允初没开口说话,实际上,她检举唐跃的确没有私情。她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职责,仅此而已。至于唐跃扬言要威胁她的生命,于她而言是被揭发者无能的反抗,她恐惧,但她不得不向前走。
“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问道。
易子寒道:“两件事。一,你先去休息;二,明日,你娶瑶黎。”
“啊??????”
“放心啦,不是让你真的成亲,假的假的。”
胡允初用指头指向自己,她正在表示十分的震惊。
易子寒摆摆手准备离开,他有一种预感,珩隼又要拉他离开了,这种预感并不强烈,但胜在十分准确。
“大人!”胡允初跑出来问道,“那我……要穿婚服吗?”
“当然啦,谁结婚不穿婚服?”
话音刚落,脑袋里珩隼的声音瞬间想起:“哟,还忙呢。处理得差不多了吗?走,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