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在高空上犯贱。
一个还好,一群就是头疼。
今日的它似乎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嘴里说着吃酒后的醉话,慕梦瑾不想跟它浪费太多时间,距离他与爱人的约定进入最终的倒计时。
于是他转身离去,星宿在高空上高速旋转。
“??你干嘛??”此前假面并没有出现,后来许是因为被认出才骂骂咧咧地将自己挂在高空上,此时此刻,曾经交手过上百次的敌人竟然敢将它视作蝼蚁。
“大胆!!”一群脸嘴里齐声吐道,随即派出几张脸拦在离开人跟前。
“你不愿跟我交涉,又不愿让我走”慕梦瑾无奈道,“——还不愿跟我交手,你的主人就给你分派了和我聊天这么一个无聊的任务?”
假面挤眉弄眼道:“别这样嘛老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
“好吧——朋友,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我说过,我不愿与你以‘朋友’相称。”
“好吧,你别避重就轻啊,大人。”
假面无辜道,似乎它不是制造废墟的始作俑者,而是被废墟惊吓的无辜路人。
“你为何要追杀他。”
“主人的命令”假面没有躯干及四肢,此时它却做出摊开双手的姿势道,“这个答案很难吗?我以为就你的能力早该能猜到。”
“我问的不是这个‘为什么’。”
“我不是很理解你在说什么。”
装疯迷窍。这招慕梦瑾在十几年前就见过,然而现在十几年后过去,还有人不厌其烦地用这种方法来规避风险。
“你从梦落花手上获得生命,自然该感激效力。只是在人间行走如此之久,依然不了解人言的含义,实在令人啼笑皆非。我的意思还不明了吗?我在问你:他成为你们目标的原因。”
“你敢嘲讽我?”
“我怎么不敢——还有,你确定避重就轻的人不是你吗?”
“哈……哈哈哈哈!”假面爆发出笑声道,“你真有趣啊,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
慕梦瑾始终觉着他与假面说的话不在一个维度,于是说道:“…………你能理解你说的话吗?我不是很理解。”
“别这样嘛,朋友。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俩都被困在了这里吔!!”
“…………你觉得我很想和你谈吗?”
“不啊。你看起来很厌恶我。”
慕梦瑾反唇相讥道:“很好,看起来你还没有失智。否则我可不知道怎么去跟梦洛花交代。”
慕梦瑾不愿再浪费口舌,于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知道,现今唯一能够消除幻境的方法是等待幻境之神的自我解结。
“你要去哪儿?”假面问道。
“离你远点儿。”慕梦瑾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哦,我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吗?”
“不是,但离你太近会让人变得不幸。”
假面一时间失笑道:“你也敢跟你家那位这么说话?”
慕梦瑾干脆不理它,任它逗留在原地做戏。
“你走不远的”假面高声喊道,“在我的地盘,这里是永远走不出去的五指山。”
“…………”
然而,它只看到慕梦瑾的背影。
“嚯……”
在绝对的领地里,它一根筋的大脑只认为它能够胜利。
“你到底行不行啊,老大。”其中一个假面无奈道。
“你可别让主人失望啊朋友。”另一个说道。
“老大,你干嘛一直提他家那位啊,你暗恋他啊。”
“闭嘴!!!”它上下舞动脸,连带着其他的脸一起舞动。
底下的假面睁开惺忪的睡眼,痛哭道:“嗨哟,我才睡着你干什么哦?”
“你也闭嘴!!!”它低头唬道。
“老大,你确定不追吗?”
它道:“我又不暗恋他我追他做什么?”
“你有病吧老大,我的意思是说别让他找到出去的办法。”
“…………”假面失笑道,“他找不到的,他要找到了我们都得死一遍。”
它们对话的声音传入慕梦瑾的耳朵。
他得尽快出去,他不能错过和他的约定。
可是对方并不愿跟他有过多交涉,它的背后仿佛藏了秘密。
假面们起了内讧。
所以也必然不知道远距离观察它们的一双眼睛。
甲怒不可遏道:“你什么意思?要打你去打呗!!你那么愿意送人头你就去呗!”
乙也怒不可遏道:“你脑子被狗吃了?!该上你不上——留着过年吗?到底谁不行心里没点数?!”
甲忍无可忍道:“主人之前是这么说的?”
丙低声道:“主人什么也没说啊……”
乙也忍无可忍道:“放他妈的屁,你耳朵聋不代表所有人的耳朵都聋!!”
“老大”大叫几句:“闭嘴!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忽然,面前一道透明的屏障彻底隔去假面内讧的声音。
慕梦瑾环顾四周,身后响起脚步声,于是他挥槊而去,槊却滞留在半空。
向他伸出右手的易子寒大惊失色,同样愣在原地,继而将双手举过头顶苦笑道:“饶命啊,我的神明大人。”
光是如出一辙的容貌就叫某人心神荡漾。
这是人类永恒的未解之谜。皮囊与灵魂,爱所触及的深度深过骨骼与骨髓,其像奔腾不息的血液,从鼓动的心腔涌向肢端末梢,再缓缓流回心脏。充沛、新生、热烈……人们将血液的姿态融入爱,赋予其奇迹,奇迹会铸成白云,白云会凝集成雪花,纷纷落下,落进灰色的土地里,成为普通的水滴。
慕梦瑾将长槊暂且放下,不过他始终明白,站在眼前的此人非故人,这不过是梦洛花拖住他的一个把戏。
“把皮囊脱下来吧,你的灵魂不是他。”慕梦瑾无奈道。
“易子寒”却在原地笑起来:“看来的确骗不了你啊。可你——不愿再多瞧瞧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吗?你马上又要再次失去他了。”
对方的语气平和,如同在陈述一件不争的事实。
而事实与真相,是陷入自我漩涡中的人的天敌。
“亲爱的,你知道吗?”
慕梦瑾冷声道:“别这样叫我,你不是他。”
所以他不愿去问,真正的他是否还存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掌心玫瑰开出的绚丽花朵不能再直面干涸的沙漠。
“好吧,亲爱的。”
慕梦瑾头疼起来——这玩意怎么跟那假面一个死样。
“范水,一个相信自己的极端言论会获得胜利的人,换句话来说,不过是一个言语被别人利用的可怜人罢了——哦,不,不能称他为可怜人,应该称他为脑子里进水的人,就像他的名字还极力让身边众人唤他为‘水师傅’。”
慕梦瑾闻言沉声道:“梦洛花。”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方忽然爆发出笑声,对慕梦瑾的话表示喜悦,可她没有转变话题,而是继续说道,“水师傅一生没做出什么成就,文才笔蕴平平,却居功自傲——饶是我也想不出到底谁给他的底气呢?在围剿无辜国人面前,他比任何人都坚毅,忘掉自己作为生者的初心,将阴谋的帽子扣到花园里的每一朵菊花上。”
慕梦瑾听过有关这位“水师傅”的生平,在其得意洋洋的靠山倒下后,水师傅日夜搜罗自己对外宣扬的言论——他却不愿道歉,坚决认为自己才是被围剿的受害者。受过他批判的人来找他讨回清白,他被一众陌生人围着,面红耳赤却始终不愿低头致歉。他统共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被一位花娘骂急了,大声喊:“我范水被人挂去中央那里已经受罪了!”还有一句,便是众人离开前骂的:“神经病。”毫无杀伤力,还不知悔改。
“梦洛花,我只是来寻找答案。”
“我没想到啊,白婵的儿子不会轻易跟我动手,甘愿把时间耗下去。”
“你将你那些不太聪明的假面召集来打闹,又给我讲人间奇闻‘范水’,拖住我的脚步,让杀手乘虚而入。”
“没办法”梦洛花顶着易子寒的皮囊说道,“谁让我的雇主曾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好不容易目的达成,你还耗费心血救他,他必须死得彻底——连骨灰都不许留下。”
“哐当!!”神与神交战的力量在幻境中打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聚在一起的假面被打散,慌乱地寻找自己上下左右的同伴。
幻境震动,呐喊,慕梦瑾长槊一经穿刺梦洛花的身体对方便再造新体,在自己的领域中享受绝对的无敌——忽然,飞出的长槊一分为二,在空中回旋后合体贯穿对方的心脏。
“啊……”此刻,梦洛花却再未创造新体,而是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你…………舍得…………”
爱慕面容的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泪水滴进慕梦瑾的双眼,染出一片血红。
坍塌的宫墙,持剑的君王。
那即将被后世歌颂的勇者!!!
可斩杀此世间庞大权力的武器即将享受千年来第一次饕餮盛宴。
“救我……”
他看不清,这是脑海中的面貌还是假象。
长槊飞回到他的手中,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人与记忆中的曾经重合。
“慕梦瑾,救我……”
余光处,假面杂乱无章,他们仿佛在嗤笑。
“慕梦瑾,救我……”
无敌。
“游园了,笙鼓起,溪客独恣开。此步尽,回首处,心志渺渺缠。
望白鬓,梦似阑,寐断烟楼台。红袖摇,少华桃,榭阁旋水旄……”
“闭嘴……”
在视觉完全消失前,慕梦瑾将长槊挥出,他听见长槊刺破结界的声音。
只听一阵惊叫,视觉瞬间恢复从前,梦洛花消失不见,长槊贯穿自称“老大”的假面的额顶。
“完蛋!完蛋!!”
假面们大惊失色,继而如飞箭一般涌向慕梦瑾。
正在此时,天边出现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