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起燃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一个患者的心理意境居然有两个。
正常患者的心理意境只有一个,以最痛苦的心理创伤聚焦整个人生的挫折和苦难,而娄溪桥有两个,甚至可能更多。
做修复师的前辈们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是因为患者的心理巨大受创有两次及以上,但周起燃是第一次遇到,他此刻站在巨大的怪物脚下,呼吸都被迫放缓了许多。
“嗬……嗬……”怪物发出诡异的呼吸声,周起燃转身就跑,一脚踩扁一个易拉罐,他指尖轻点,幽蓝色的火焰只存在一秒钟便熄灭,这是梦境的主人在限制他,周起燃暗骂一句,只好抹黑前行。
在黑暗里,听力被放大到了最大限度,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周起燃捕捉。
易拉罐咕噜咕噜随着他的动作乱滚,周起燃知道自己跑得再快,背后的怪物也能轻而易举的追上,回身两指并拢使出一记精神力。
脚下升起无数寒冷的冰霜,转瞬间,周起燃身后的一片易拉罐就被冰冻起来,怪物一脚踩上去,便笨重地摔了个底朝天。
周起燃目前的精神力不够强大,只能用这种笨蛋方法,但他直觉怪物不会一直犯蠢,所以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趁着怪物摔倒的间隙,周起燃转身便跑,易拉罐刺耳的声音犹如低劣的音乐,他跑了没两步,刚适应光线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属于十岁男孩的身影。
周起燃冲上前拦腰抱住小孩,将其箍在臂弯继续跑,“不跑呆在这儿干什么呢!”
娄溪桥答非所问:“你是超人么?你会打跑怪物么?你为什么不打他呀!”
黑暗里,周起燃撞了个壁,用手腕撑住身体,晃了晃眩晕的大脑,说:“往哪儿走?!”
“左边。”娄溪桥说,“我们走不出去的,这里是一个比怪物还大的迷宫。”
他说着还比划比划,两只手环成一个圆,只可惜周起燃看不到。
周起燃听他指挥跑,七拐八拐总算是甩掉了怪物,他把娄溪桥不太温柔地扔在地上,喘着粗气蹲下来休息。
娄溪桥漆黑的瞳孔直直看着他,不满地问:“为什么不打他?”
周起燃不想跟小屁孩计较,决定把他的精神体放出来。大的那个虽然有点神志不清,脾气还怪,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总比十岁的幼稚鬼好。
“手拿来。”他对娄溪桥伸手,对方不配合,他便主动去牵娄溪桥的手,不容拒绝。
周起燃在娄溪桥身体里找了一圈,却丝毫没有找到娄溪桥的精神体,反而因为他的精神力介入,娄溪桥浑身发冷,哆嗦着嘴唇用力抽出手,幽怨地看着他。
周起燃傻了,问:“你的精神体呢?”
“你刺我,还吼我?”娄溪桥娇气得不行,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周起燃的冰元素精神力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无数根尖刺刺进他的肉里,疼得他漂亮的脸蛋都皱了起来。
周起燃甩开他的手,心道真是多余跟他闹。
他腿蹲麻了,干脆站起来。他刚动,娄溪桥又泪眼汪汪地抓住他的裤腿,“你去哪儿?带上我吧,叔——”
“你想清楚该称呼我为什么?”周起燃扭头冷漠地看着他。
娄溪桥吸了吸鼻子,半天才说:“哥哥。”
娄溪桥若要叫他叔叔,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周起燃穿过来两三天了,又不是一次都没照过镜子。他目前这具身体已经三十多岁了,就算是成年后的娄溪桥,也能勉强叫他一声叔叔。
奈何周起燃的本身年龄只到二十四岁,才刚出社会两年,满身傲气,娄溪桥要是真叫他叔叔,他得炸了。
“我问你,那个怪物是哪儿来的?”
娄溪桥抬头看他,说:“哥哥,你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一个传说么?”
“什么传说?”出生在几百年前的现代的周起燃挑眉。
娄溪桥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神秘道:“家里有酒窖的人,如果在酒窖里看到易拉罐,千万不要靠近。因为易拉罐里藏着脸上长满眼睛,头上长满鼻涕虫一样黏糊的头发的怪物。”
周起燃:“……?”
周起燃:“假的。”
不过这则消息倒是告诉了他一个重要信息。
他们现在,在酒窖里,所谓的迷宫,不过是无数酒柜拼接而成。
小男孩瞪圆眼睛,“怪物都出现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谁告诉你的?这种传说完全是笑话,哪儿有怪物藏在易拉罐里的。”周起燃嗤笑,捏了捏娄溪桥肉乎乎的脸颊。
成年后的娄溪桥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又因为烧伤,导致他整张脸的皮肉都被紧绷着,确实不太好看。
“爱信不信。”周起燃又重复问道:“到底是谁跟你乱说的?”
娄溪桥扭扭捏捏半天,抓着衣摆说:“是个讨厌鬼,他不希望我来他们家,就欺负我。”
他说这话时,委屈又可怜,一张可爱漂亮的小脸蛋埋得低低的,周起燃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脑袋。
他伸手揉乱娄溪桥的头发,道:“你跟着我,给我指路,我们去找怪物。”
“什么?!怪物会吃掉我们的!”
“不会。”周起燃抱起他,敷衍说,“我是超人。”
“……”
娄溪桥抹了把眼泪:“骗子!”
·
周起燃的计划并没有实现,他在靠近怪物的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手腕被用力抓着,床上本该闭眼沉睡的美少年睁开眼,深色的眼睛缓缓转过来,沉默地看着他。
周起燃没怎么费力地抽出手,淡然道:“你醒了。”
他想起上午的事情,诚恳道歉:“早上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太累了,睡着了。”
娄溪桥没什么反应,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抱起旁边的玩偶小熊开始发呆。
见他反应平静,周起燃起身去找仆人,让她去请江岚过来。
江岚忙工作,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进门时开了灯,看向娄溪桥,面露柔情:“儿子,妈妈来了。”
此时的娄溪桥正捧着《格林童话》看得入迷,他看得还算快,半分钟翻一页,根本不搭理江岚。
江岚也不在意,坐过来,似乎想像从前那样,给娄溪桥整理头发,但一想起早上的情况,又默默收回手,看向周起燃。
周起燃了然,拿出头绳,上手给娄溪桥扎头发。
娄溪桥没有排斥反应,甚至犹豫了一下,就主动地把头靠了过去。
柔顺的长发顺着修长的指节滑落,周起燃掀了掀眼皮,故作随意地问江岚:“这屋子白天不开灯也暗得很,怎么不给开窗帘?”
“……我儿子不能见外头的光。”江岚说。
周起燃点头,没再问什么。
看来如他猜测的一样,娄溪桥不能接受自然光,他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活动,从不外出。
所以皮肤呈现病态的白色,精神状态也不好。
给娄溪桥扎了头发,周起燃揉揉少年的头发,偏头细细查看娄溪桥班长脸上的烧伤。
“周先生,我儿子的脸,还能不能好?”
“我说过能。”周起燃说,“这才第三天,你慌什么。”
江岚冷漠道:“您答应过我,一个周内。”
闻言,周起燃轻笑出声。江岚微微皱眉,听见他特别厚颜无耻的声音:“您儿子情况复杂,心理问题一大堆,我只能保证这一周内能让他的伤疤好一些,但不能完全修复。”
光是治愈娄溪桥的心理问题都得半个月了,一周要是能完全治好,他起码拿八千万的辛苦费。
听见这样的回答,江岚其实并没有多失望。
一周内就完全治好娄溪桥,本来就是异想天开,但看见周起燃这副并不多上心的模样,她红唇微抿,又说:“那我希望这个月能治疗完,这总可以吧。”
一个月的期限,宽松了很多,周起燃微笑点头:“夫人一个月后是需要娄小少爷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么?”
“你!”江岚瞪大眼睛,似乎在想他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别担心,这次不骗您,一个月完全够了。”
周起燃并未回答她眼中的疑惑,话锋一转:“但是——要加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岚倒是反应平平,正窝在他怀里看书的娄溪桥却很不乐意,用头顶撞了下周起燃的下巴,周起燃挪开身体,不搭理他。
娄溪桥想说什么,奈何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生了自己的闷气,“砰”一声把以前宝贝得不行的童话书扔了出去。
周起燃面无表情:“嗨呀,您儿子都会闹脾气了。”
他说着,斜眼看向愤愤不平的娄溪桥,疑惑娄溪桥到底在生什么气,心道:这可不是多拿你家钱啊少年,这是我应得的。
童话书扔得不远,就到床尾。柔软的被褥掩埋着厚厚一本书,又被一双漂亮的手拨开,把书拿了出来。
江岚把书放回娄溪桥旁边,听见床对面的青年又问:“夫人,你们家有酒窖么?”
江岚不知他问这个是做什么的,点头:“有。”
“哦,您别太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娄小少爷,小时候是不是被关在酒窖里过?”
此话一出,周起燃看见对方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原本正看着娄溪桥的目光也逐渐向下,像是在躲着什么。
就在江岚不知如何回答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管家缓慢低沉的声音响起:“夫人。”
江岚顿时如释重负,她勉强向周起燃一笑,道:“我出去说点事。”
她说罢,便急匆匆地起身离去。
·
门外。
“怎么事?”
江岚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的眼中涌起波涛。
老管家忙道:“夫人,娄先生要见您。”
“请他进来。”江岚脸上带着一丝喜悦和迫不及待,老管家却面如土色:“夫人,娄先生,是想和您谈谈少爷的二十岁生日宴。”
老管家的声音缓慢,江岚一字一句的听完,只觉一阵头疼,娄溪桥如今的样子,完全不能见人。
她从未对娄家的亲戚说过娄溪桥火灾后这两年来的情况,岂料她留下的心眼,如今却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被娄家旁支看到娄溪桥这幅样子,娄家的新任家主的位置,她大约也坐不了多久了,更别说将来传给娄溪桥!
江岚正无计可施、心焦力卒,身后忽地传来开门声,周起燃懒洋洋地靠在门边说:“不好意思,我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
“二十岁生日宴嘛,只要不是在下周,我就能让娄小少爷稳稳当当地参加,还不被人挑刺。”
做了一点小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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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烧心5.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