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哥,救救孩子吧。”羽风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发出一声惨叫。
“你又怎么了?”叶鸿林刚在剧组演尸体,群演不够,换了身破衣服撒了一脸颜料就躺地上充数了,此时衣服还没换,淌着一脸血就迫当起了心理医生。
羽风很崩溃,自从他从狗血职场剧剧组杀青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里,他除了不停被按在地上摩擦以外,一份工作都没有找到。
他没试戏的经验,本来想着重新找家公司签约,但是他心里又惦记着自己的两千万欠债,觉得经济公司分成太厉害,便想着和叶鸿林一样,自己跑剧组,按网上搜的撒网般投了十几个剧组,也有几个联系了他,小少爷本以为自己果然是块在哪里都发光的金子,然而等他试戏的时候,却发现全不是那回事。
其中三个剧组说自己诚征主演,羽风去的时候试的主角的戏,对方也好像很满意,羽风心头火热,期间别的几个试过戏的剧组有意让他演小配角都被他推了,结果这三个剧组两个没了消息,剩下一个再打电话来,就变成我们这边缺个跟组演员你要不要来。
羽风:……
其实像是其他在娱乐圈呆久了的人,就算不签公司,他有自己的圈子,圈子里的人互相推推戏,总会靠谱一点,再不济有人商量,也不会被这种不靠谱的剧组坑了,奈何他一无所有穿过来,什么人脉都没有,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叶鸿林,只能和程歌唠唠叨叨。
然而程歌比他还不如,他入行不到一年,之前还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美发店当学徒,后来被一个亲戚带入行,简单学了点化妆技术,就赶鸭子上架进了剧组,在剧组也是个底层小垃圾,两人打通电话犹如诉苦大会,哭哭啼啼半天,最后问题没有解决,倒是在对方过得比自己惨的对比中感受到了些微的心里安慰。
但心里安慰不能当饭吃,羽风心里还装着两千万欠款的事,生怕哪天有彪形壮汉提刀上门,担惊受怕了几日,最终还是选择场外求助。
“我那天好不容易接了个电话让我去二试,我还以为是我演得好打动了导演,没想到我去了那个监制就开始抓住我的手不放了!”羽风回忆起往事都是满脸泪:“我哪里还敢留?赶紧找了个借口就跑了,等回去我就发现我被导演和监制都拉黑了,鸿哥你说我惨不惨啊。”
“所以你找我想干什么?”叶鸿林听了半天羽风的娱乐圈历险记,脸上的颜料都干成了血片子,终于没了耐性,打断羽风的叙述,直截了当问道。
羽风嘤嘤嘤的哭诉一顿,显然没想到对面的人如此铁石心肠,安静了一会儿,才找回思路,说道:“我想问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靠谱的经纪人,我自己一个人是真的不行了。”
“有啊,”叶鸿林笑了起来:“二八分,你干吗?”
“谁二谁八?”羽风怀着一点微末的希望问道。
“你二呗,谁能有你二?”叶鸿林快被羽风气笑了,觉得他之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那五年简直都是白混了。
果然羽风那边又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有没有便宜点的?”
“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吗?我卖八块二,你问我八块行不行,这种公司签你你放心啊?”叶鸿林嘴角抽抽,碍于片场人多,不然就要吼他了 。
“可是我……缺钱啊……”羽风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好久没开工了,卡里就剩三千,下个月的信用卡都快还不上了。”
叶鸿林没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又开口,语气也变得好了一点:“大形势就是这样,你计较这个有什么用?”
“这个啊……”羽风嘴上支支吾吾,心里则在啪啪按计算器:一个小新人一部戏十到二十万块,公司抽八成,拍一到三个月,赚两三万,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只能赚十来万,高利贷上门来连利息都不够付,直接躺倒让对方考虑是砍手还是砍脚好了。
“但是不签公司,你连十万块都赚不到,房租都付不起,你喝西北风啊!”羽风心里凭空出现一架天平,一个小人拿着个算盘“噼啪噼啪”拨算盘珠子,义正言辞吼道。
“喝西北风也比卖身强啊!”另一个小人拿着自己的影帝奖杯挥舞着:“一签七八年,回头火了也涨不了价,别人还以为你有钱不还,到时候被放债的把黑料捅出去,还怎么走德高望重老艺术家路线!”
“吃不起饭饿死在街头还有个屁的老艺术家路线!”算盘小人嘶声力竭。
“当不成影帝有辱门楣,怎么跟爸妈交代!不如饿死!”奖杯小人不甘示弱。
羽风被这两个念头吵得头疼,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边叶鸿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道:“你好好考虑吧,我接下来还有戏,得去准备了。”
说完就要挂电话。
“诶诶诶,你别挂啊。”羽风赶紧出声制止道。
“还有什么事?”叶鸿林不太高兴得说道。
“我这个月过得好惨啊,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羽风疯狂暗示道。
叶鸿林:……
“嗯……”叶鸿林沉吟了好久,最后干巴巴地说道:“再见。”
接着电话挂段,“嘟嘟嘟”的忙音一声声砸在了羽风的脸上。
艹,这也太狗了吧!
羽风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挂了电话,把手机一扔,坐在床上闷气,过了一会儿理顺了气,又去箱子里翻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结果发现没有干净的衣服了。
羽风:……
以前在家的时候家务都是张姨在做,对羽风来说,洗衣服这件事还停留在第一天把衣服脱下,第二天干衣服就自动出现在衣柜里。在出租屋当然没有这种好事,羽风暗中观察了别的室友好久,加之网络教程,总算摸索出了洗衣机的使用方法,但是老楼房负载不动太多的电器,用热水器就不能用洗衣机,大家便排了个时间表,只能在规定时间洗衣服,羽风这两天在外面跑来跑去,错过了时间,已经好几天没洗衣服了。
艹!
羽风愤怒地踢了一脚脏衣篮,澡也不洗了,仰面栽在床上,看着上个租客印在出租屋房顶上的足球印子发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在这一个月里,可以说把上辈子没挨过的社会的毒打都挨了一遍,生活上的落差时间长了勉强还能习惯,但心灵上的孤独感却让羽风分外的想找人倾诉。
然而程歌当前的主要追求还是解决温饱,无法理解羽风的心灵需求,他便愈发依恋叶鸿林,但这家伙显然是冷酷无情这个形容词的人间代表,完全对羽风“biubiu”发射的求安慰信号视而不见,令他憋气不已。
蚊子隔着蚊帐依然发出轰炸机般的嗡鸣,扰得羽风心烦意乱,攥紧拳头想锤墙,又想起前几天因为锤墙这事被隔壁的住客骂了,于是甩出去的拳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狠狠砸了自己腿一下。
好疼。
羽风被自己锤出了眼泪,坐起来哭着揉腿。越揉越觉得辛酸,供不应求的洗衣机,满屋子乱飞的蚊子,无人理睬的剧组,桩桩件件涌上心头,羽风简直想大吼一声不干了,回家算了。然而别人干不下去了,还有一个老家可以回,羽风又能回到哪里去呢?他已经永远没有家了。
羽风想到这里,又把自己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自己下床翻出一瓶过期的花露水,对着空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狂喷,直喷空了半瓶才罢手。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羽风闷闷地说道。
小峰推开门,没进屋,只探了个头进来,没说话先皱起了眉头:“好呛啊,你把香水打碎了?”
“什么事?”羽风没答话,竭力压着语气问道。
“云哥买了西瓜,出来吃吧。”小峰说完,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关门走了。
羽风一愣。
他今天回来时被热得神志不清,想买个西瓜来着,然而一整个西瓜又大又贵,羽风站在水果摊前犹豫了半天,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是没买,没想到回了家竟然有人请他吃。
羽风有点不好意思,在屋子里站了半天,还是馋,出去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快小案板,帮忙羽风搬行李的高个男生聂青云正拿了把菜刀分西瓜,剩下的吃瓜群众围着小茶几坐了一圈,嗷嗷待哺。
“小羽你怎么才过来?再不吃没有你的份了。”设计师姐姐衬衫还没有换,怕汁水溅在衣服上,捧着一瓣西瓜举得远远的,脖子伸长,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咬着吃,就这样还不忘给羽风递过去一块。
“谢谢,谢谢。”羽风连声道谢,又朝西瓜的出资人聂青云道过谢后,才珍重地咬下了这个月以来第一口西瓜,好吃得眼泪又差点飚出来。
“喂,虞穹你不至于吧,吃个西瓜而已,你的表情好像吃了小当家的饭哦。”小峰又欠欠地说道。
“秦承峰请你不要说话好吗?”羽风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自从上次递过药膏后,羽风和小峰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起码不会一见面就互掐了。
三十度的天气里的西瓜不要太诱人,羽风连吃了两块,还想吃,一抬眼发现案板上已经空了。
羽风遗憾地叹了口气,刚想去洗手,却见秦承峰的嘴和手还都是干净的,一时奇道:“小峰你没有吃吗?”
“嘿嘿嘿嘿。”秦承峰贼兮兮地笑着,然后就看见聂青云从冰箱里取出完整的半个西瓜,在最中间插了一把勺子,递给了他。
秦承峰接过西瓜,得意地睨了羽风一眼,趾高气昂地回房间了。
羽风:……
你特么是个小学鸡吗!
羽风无声咆哮,聂青云则给了一个多担待的眼神,也跟着秦承峰走了。
两人一走,原本还矜持吃瓜的两个女孩子顿时开始挤眉弄眼。
羽风住了一个月,虽然没人说,但也大概知道了聂青云和秦承峰是一对这件事,娱乐圈性取向堪称百花齐放,他听到的这类八卦数不胜数,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还是生平第一对出现在羽风身边的同性情侣,令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至于这种奇妙的陌生感觉是什么,羽风还没有琢磨明白。
吃完瓜,羽风回了自己的屋子,小房间里还是弥漫着没有散尽的花露水味道,心情却好上了许多。
“嗡嗡——嗡嗡——”手机连振了两下,羽风以为又是垃圾短信,随意划开,是叶鸿林的信息。
叶鸿林:【给你找了个拍宣传片的活,拍一天,五千块,下周三来梁市。】
后面附了一个定位地图。
羽风愣住了,夏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暖风吹来,卷着花露水的香气,扑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