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 第27章 那年我们

手机滑落。

闷重一声，她匆匆想要捡起。

可下蹲动作不过开了个头，疼痛就先一步袭来。

忽然，自己胳膊被抬了一把。

宋晚晚扶着柜子站稳。

刘泽然已经蹲下身。

小白还不明所以地围着两个人转，它不怎么叫，今天也这样，以至于空荡荡的距离里只听得见电话里的疑问。

一句又一句，随着他指尖的抬起越发清晰。

“喂？晚晚？”

他往前递了递，灰色的通话页面下坠着。

宋晚晚伸手夺过，慌乱低头，“刚刚手机不小心掉了。”

“没事没事，我想起来了，刘泽然坚持是他不小心害你摔倒的。哎嘛，要上晚自习了，我先挂了哈，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挂了。

宋晚晚指尖越攥越紧，“你来干什么？”

刘泽然淡淡道，“跟电话里说的一样，来跟你道歉。”

莫名其妙。

她就算摔倒的时候再狼狈，也知道那足球框本来就在那儿，又不是眼前人故意挪过去的，“那你现在说完了，可以走了。”

“我还没有说对不起。”

“那你现在说，说完就可以走了。”

下一秒，一个圆圈却轻轻碰了上来。

尼龙绳被他取下来了。

刘泽然攥着绳子那头，他难得这样，眼睑低垂，话语潦草，“小白，给你。”

绳子就抵在那，她没接，“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狗想你了，我带它来看看你。”

“你说实话。”

“进去再说吧，小白想这个以前的家了。”

余光里，小狗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有神，小鼻子不停嗅来嗅去。

她低声道，“随便你。”

宋晚晚没有再理身后人了，转过身扶着墙往里走，小白被松开绳子，开心地从她身侧跑向屋内。

她走的一顿一顿。

忽然间，一双有力的手却扶上胳膊。

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扶你。”

膝盖上难以忽视的疼痛越发张扬，像要顺着这样的接触转移，回到它本来的主人身上。

刘泽然另只手轻车熟路般从她身后穿过，只是扶在身侧。

呼吸蹭过脸颊。

很淡的冷薄荷味骤然侵袭。

他握着自己手臂环过脖颈，肌肤一寸寸接触，指尖一点点下滑。

带着潮湿、夏天室外找不到的凉意从指缝里抵开，牵住手。

生分、突兀的触感，格外用力触碰，托着她掌心缓缓收紧。

肌肤严丝合缝。

面前这条走廊不再是无止境的，闷热空气不会再反复碰撞着让人呼吸不过来。

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而刘泽然在看着她，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好像很少可以这样平齐，纯黑的瞳孔像一潋吞没花瓣的水，只看得见情绪残留的涟漪。

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和以前很像？以前你扶着我的时候，我也这样吗？眼睛红红的像要哭了？”

脚步一点点摩擦开，布料压着布料格外碎嘴。

她头很低，“那时候你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就像……像一块石头。”

握住自己的手一僵。

她视线只盯着地面看，面无表情，“因为你真的好重，全部压在我身上，重死我了。”

-

宋晚晚第一次觉得从玄关到客厅居然是这么漫长的一段路，坐在沙发上，久久后才有人开口。

“你腿，还好吗？”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那你，和陈兆关系很好吗？”

宋晚晚浑身一顿，指尖无意识掐住自己，“关系好怎么样？”

刘泽然眼中情绪越发淡了。

她继续道，“关系不好又怎么样？”

许是这一跤把近期委屈给摔了出来，许是他阴晴不定的态度让她整个人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宋晚晚深深呼吸，直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这些话倾泻而出，“你变得好奇怪。你今天来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为什么？讨厌就讨厌，不讨厌就不讨厌。”

你就不要再阴晴不定让我拿捏不准我的态度了。

刘泽然看着她到现在，终于又动了，皮笑肉不笑，“所以呢？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他起身，视线晦暗不明，“我知道，是不是不管我现在说他什么，你都会觉得是抹黑。”

一股从心底漫上来的无力快要掠夺她全身，混着酸涩，逼得她越发用力掐着自己，“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刘泽然却理也没理，他转身把小狗抱了起来，“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宋晚晚，我一直都是这样奇怪的人。”

她一颗心狂颤。

“从你以前劝我学习，劝我用好天赋，让我离不开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细微的颤抖漫延至全身，她全身都是无力，“你不要再……”

“你不要再掐自己了。”

忽然间，温热重量降落在膝盖之上。

他很淡的声音落了下来，随着覆住自己的手，重复，“你不要再掐自己了。”

宋晚晚猛地抬头。

刘泽然垂着眼，他宽大手掌从外包裹着，缓缓握紧，牵引着自己指尖松开，复而抱在小狗上。

纯白毛发，塞满指缝。

缝在一起，密密绵绵。

他蹲下身，抬眼，笑了，“我哪里变了？”

这样的瞬间，这样的时刻，一切都仿佛回到看小白的那天。

一切。

刘泽然漆黑的眼却像盖了一层雾，淡到分不清说出这句话的他是什么情绪。

因为，他说。

——“是你在抛弃我。”

宋晚晚已经很难再形容听见这句话的自己是什么感受了，好像这段时间内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却是更为浓郁的愧疚与歉意。

残留喜欢又冒出个尖，混在恶臭的情绪里迅速长成参天巨树。

一眨眼就从身后拔地而起，枝叶阴影盖没着，从自己，到他。

斑斑点点，可是不要再混为一谈了。

可是阴影在颤动，他一张脸上无甚表情，“是你想要抛开我头也不回地走，我不同意。”

仿佛是有风吹过，枝叶敲打着撞出一连串哗啦声。

她心里此时此刻就是这样的声音，“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关系？”

是一小段沉默。

他开口，“一辈子。”

那双眼里是漠然，“一辈子的关系。”

“一辈子这样，我讨厌你，你讨厌我？你太…… ”

“对，就这样。”

可今天小白却是格外不配合，小爪子踩在大腿上，不断往前探进，刘泽然把狗又抱了下来。

不过刚放到地上，小狗蹭的一下像火箭般蹿了出去，绕着一扇门叫了又叫。

他转身，“我去看看。”

宋晚晚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拉开。

无数袋子，垒了一摞又一摞，是她忘记扔掉的狗粮，“别看了，我忘记扔了而已，都是过期的东西了，别看了。”

他人还顿在那，几秒后才转身，冷冷道，“对不起，一开始在操场上我就看到了那个歪掉的足球框，如果我提前扶一下的话，你也不会摔倒了。”

“……这也不怪你，毕竟”

他蹲下身给小狗带牵引绳，牵狗起身，“毕竟我不会扶，但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话说完了，我走了。”

就在这一瞬，门忽然传来吱哑一声。

有钥匙在拔下来。

两人浑身一僵。

宋晚晚第一反应就是，“你快上楼，快进我房间带着狗躲起来。”

她匆匆起身，却忘了自己摔了一跤，没走几步就又倒了下去。

就在快要触及地面的瞬间，身前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门开了。

钥匙放到鞋柜上撞出清脆一声。

小白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已经跑了过去。

宋晚晚颤抖抬眼。

刘泽然蹲在身前扶着自己，而视线空余的那部分，李静楠站在那儿，眉毛不自知地压了压。

他起身了，面色从容，很有礼貌，“阿姨，我跑操时候不小心把晚晚绊倒了，过来跟她道歉，话说完了，我也走了。”

李静楠不过一瞬就带上笑，“啊是这样啊，泽然，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

“不用了。”

“没事没事，路上当心啊，晚晚，快送送人家。”

刘泽然扶着她站起来，两人磕磕绊绊地朝门口走了一小顿，他开口，“到这里就够了，你回去吧。”

宋晚晚沉默，这样的距离，她终于可以问出心里话，“你今天是不是……报复我？报复我以前那样对你，所以要让我感受和你一样的疼痛，要我像你一样狼狈？”

他冷眼以对。

“那你暑假，你暑假带我去看看小狗算什么？”

“……我不欠你什么了，那只狗有我的责任在，所以我要找回来。”

“那你……”

“我们之间说的很清楚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转身就走。

沉重的门在身后彻底关闭。

有风吹过，不是刺骨寒风，不会剜骨疼痛，他不会再摔倒在雪地里，看着黑漆漆的房屋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刘泽然缓缓闭眼，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不会再像很多个瞬间。

同样的风，同样的晚霞。

不会再是你从便利店走出给我打电话，而我知道，你对面站着的人是陈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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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倒置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