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场梦来得突如其来,又真实的如同现实,那么这究竟是否是一场来自天地的预告呢?
天明时分的惊诧苏醒,邵阳呆坐在床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爷爷打电话,但电话拿起又放下,此时还是黎明之前,他是否要因为一个梦扰了爷爷的睡眠?
邵阳又躺下,无意识的蹭着额间的冷汗,梦境中的场景那么真实,像是亲身经历般历历在目,爷爷说:阳阳,不要回家,不要给我收尸。
家,在邵阳的心中,是个不大的小院子,院子一侧被爷爷开垦出来种了几垄菜,另一侧放着一个大水缸,缸里养着金鱼,大泡眼的金鱼四条,其中一条总是半死不活。蝉鸣的热夏,爷爷喜欢在院中乘凉,摇着蒲扇一晃一晃,嗓子里哼着荒腔走板的京剧。
一个梦而已,却让邵阳难安,躺在床上再难入睡,刚过了六点他便起了床,他想还是回家看看。
从邵阳所工作的寄宿学校到他家,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推开院门的一瞬间,一股阴冷气息令他整个人不禁打了冷颤。院中景致与几天前他回来时一样,并无异常,邵阳忽略那股子阴冷,他吐了口气,担忧的心情也稍微安定了,缓步走向爷爷的屋子。
推开屋门,又是一阵阴冷袭来,不能算是悄无声息,倒像是潜伏许久伺机而动一般,就等着他的自投罗网,邵阳皱眉,瞧见躺在被窝里的爷爷,他想到爷爷总是六点之前就起床,而此时已经过了七点。
一个箭步跑过去,推推爷爷的身体,嘴里喊着,“爷爷!”
梦境,折射了现实,现实又与梦境重合,勾勒了一出奇妙的戏剧,邵阳的吃惊以及爷爷紧闭的双目,都是这场戏的配角,不重要,却起承转合。
爷爷过世了,在梦境,更在现实,邵阳叫了救护车,喊了居委会的大姐,所有人都在告诉邵阳,节哀顺变赶紧准备后事吧!
邵阳坐在院中,酷夏的热、知了的鸣叫、水缸中游动的金鱼,还有那越加肆虐的阴冷,邵阳还无法面对现实,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白幡用过之后,就是一把大火,一个人若是死去了,也只是一捧白灰,今生如何早就不重要,来生怎样?谁知道呢?
只请了一个礼拜的丧假,对于一个正带毕业班的老师来说,已经算是多的了,邵阳想起很多被歌颂的英雄事迹,这些故事里大多都有三过家门而不入,亦或者父母过世不能送终之类的事迹,他从来不觉得这些故事应该被歌颂,这不过是一个人的另一种冷漠方式罢了。
规整着爷爷的遗物,每样东西小心擦拭再摆放整齐,抬眼瞧了挂在墙上的爷爷遗像,心里笃定着:只要屋子还在,爷爷就还陪在他的身边。
拉开抽屉,一封纸袋掉了出来,这纸袋掉落得莫名其妙,令邵阳不禁仔细打量这空荡的抽屉,自语道,“哪里掉出来的?”
牛皮纸袋不新不旧,接口处由一根棉线缠绕,解开缠绕,里面的东西落在手上,一张营业执照,还有一张房契。
湖北路13号,这几个字就在房契之上印着,泛黄的薄纸,像极了民国时期风格的款识字迹,邵阳从没听过爷爷说起他家还有其他的房产,而那营业执照上的注册地址竟然也是湖北路13号,经营项目是:中介服务。
什么中介?房产?邵阳想要在这营业执照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却一无所获。
湖北路在几十年前也仅仅是一条小马路,两边小饭馆或者小杂货铺子众多,做着邻里街坊的生意,后来有地产商看中了这块地,建了高楼大厦,成了城中的CBD。
湖北路的地,现在是个什么价位,邵阳就算不了解房产市场,也知道肯定不便宜,他想到家里生活的清苦,如果在那里有房子,怎么不卖了?或者在出租中?虽然心存疑惑,邵阳还是决定去看看,在下午三点的时刻出门。
4号,6号,5号,7号,11···15···,邵阳瞧着湖北路15号这栋城中最高的大厦,有些疑惑,13号在哪里?
“您好,我想请问下,湖北路13号在哪里?”邵阳问着大厦的保安。
“13号?我们这里是15号,13号就在旁边吧?”保安回答。
“我从那边过来的,那边是11号,再往前走是17号,没见着13号。”邵阳疑惑道。
“我才上班没俩月,这周边情况也不太了解,要不您再去转转?或许是您没注意吧?”
带着疑问,邵阳转身往回走,他想,或许真是刚才没瞧清楚?
在快到11号的时候,有个挺狭窄的小路在邵阳身旁出现,这路宽度仅一人可通行,若不是路上有人踩过的足迹,这大略只能算是两个建筑物之间的夹缝。
邵阳看过去,下午四点多的光景还是大亮,但这条夹缝却很是黑暗,且看不到头。
面前幽深的路通向未知,却好像在召唤着邵阳,令他心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和爷爷的声音很像,像是在呼唤他:过来~
迈步向前,狭小的路土层湿软,不泥泞却黏脚,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鞋子离开地面时候所产生的‘啪叽’声,这声音莫名让人心生烦闷。
随着脚步的深入,酷夏的热与闷渐渐被凉爽取代,转而又有阴森取代凉爽,直到邵阳走到一幢三层小别墅前,阴冷达到顶点,像是入了秋夜的恍然。
小别墅看来不算小,至少在外面观看这小建筑,很敦实,只是有些老旧,墙体有点点剥落,锈色斑斓的铜牌挂在墙上,铜牌上刻着‘湖北路13号’几个字,邵阳惊诧,原来这里就是湖北路13号啊!
这一瞬,邵阳确实惊讶,他不禁回头看去,远点的地方就是刚走过的狭小通路,被现代感十足的摩天大楼左右夹击,邵阳微微皱眉,又看向身前这栋破败的小别墅,实在不理解城中的商业繁华区里竟然能容纳这栋小屋子存留至今。
“不会是钉子户吧?”邵阳喃喃自语的猜测着。
天色渐暗,像是忽然云彩遮住了太阳,小别墅在这样的光线下,更显得陈旧。木质门窗透着沧桑,墨绿色木门上有红漆写着的‘欢迎光临’四个字,只是随着岁月流逝也不鲜亮,红色暗沉且龟裂。
反观木门的门把,倒不似这般老旧,黄铜色闪着光泽,像是经常被触摸的缘故,只是这触摸的人,是爷爷吗?
抬眼看二、三楼的窗,挂着灰白色的窗帘透着神秘。虽然迟疑,但邵阳手还是握上门把,只是下一秒却似被电击一般快速放开,邵阳疑惑的看了眼手掌,又看向门把,并没有任何异常,所以刚才是自己紧张了?或者是幻觉?
再次握住门把,扭动,门竟然打开了,邵阳先是惊讶,随着门大开,邵阳的惊讶扩大,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室的猫,各种花色,各种姿态,每一只都蹲在一摞摞的书本文件之上,眼睛溜溜的看着他,那眸子透着冷,透着试探,透着不屑,透着不属于动物的聪慧。
邵阳无法言语,他不知要怎么应付这样的场景,愣在当场时,倒是一只黑猫有了行动,他敏捷的跳下书堆,优雅的走向邵阳,在距离邵阳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昂起脑袋,打量他。
这猫什么意思?邵阳自问着,攥着的手心竟渗出汗来。
“喵~~”一声猫叫,又一只猫走向邵阳,也在他面前两步站定,而后剩下的猫都陆续走来,邵阳想要转身离去,双腿却不听使唤。
最终,邵阳还是走进了这间屋子,猫咪们也随着他的步子往后退却,却也渐渐把他包围,就在邵阳的脚边,形成一圈圈猫涟漪。
邵阳暂时忽略猫咪的存在,他细细打量这间屋子,一楼是个大开间,角落有个通往楼上的木楼梯,除此之外,这间大屋子里就仅有一张木桌子、一把椅子,剩余的地方都被堆上了一摞摞的书籍、文件,文件的形式各异,有的装在牛皮纸档案袋里,也有的夹在文件夹里,还有的随意的仅用一个长尾夹夹住。
邵阳继续往前走,在文件堆后,他看到一个长条形的浅木槽子,木槽子边上是两袋子猫粮,邵阳瞥了眼脚底下的猫涟漪,唇角带上一抹释然的笑容,“原来你们都是爷爷收养的流浪猫啊!”
把猫粮倒进浅槽子,猫咪们一个个排队坐定却都不吃,而是齐刷刷看着邵阳,邵阳坐在一摞文件堆之上,轻笑道,“都愣着干什么?不饿么?”
最先反应的,还是那只黑猫,他歪了歪脑袋,俯下身子闻了闻,这才吃起来,而其他的猫也紧随其后,邵阳舒了口气,却又犯了愁,要拿这些猫怎么办?
如果这间屋子是养流浪猫的,那这些文件、书籍又是什么?邵阳手不自觉的摸着这些或新或旧的纸张,随意拿起一个文件夹,打开后却发现是一张张白纸。
白纸泛黄,起了毛边,却还是白纸,邵阳又拿了另一个文件夹,打开却也是一样,然后他又开了个文件袋,却还是一摞白纸。
成堆白纸文件的诡异让邵阳心里起了毛,让人的动作也变得焦躁,邵阳从书堆上跳下来,又翻了好几个文件夹、文件袋,却都是白纸一摞,这是为什么?什么原因什么人把成堆的白纸堆在这儿?
此时此地,邵阳忽然想到了那张营业执照,中介服务四个字现于脑海,中介是什么的中介,服务的又是什么?邵阳想着,脑子乱起来。
再次环顾四周,压下不安,新的想法出现,邵阳想不管是经营什么的,看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关门歇业了,而这里也应该荒废很久了,所以被当做了仓库,爷爷就用这地方收养流浪猫。
一袭冰冷自背后袭来,在此之前它应该已经存在,邵阳循着这丝冰冷,看到了半开的一扇窗,窗前用一摞摞书堆成一节节台阶,台阶延伸至窗口,像是个小型的安全通道。邵阳想,这或许就是猫咪们来去的通道,他们白天出去玩耍,累了就到这里休息。有了这个猜测,邵阳更坚定这里是爷爷收养流浪猫的地方,瞧着这些猫,他想,或许他可以继续养着这些猫咪,只需要过来看看就好。
邵阳离开,没有钥匙的屋门只需要关上即可,脚迈出屋子的时候,他却下意识松了口气,仿佛潜意识中就觉得这别墅透着些许古怪。
走了两步回头看,正看到不知何时跳出屋子的黑猫,那猫坐在门边,微微昂着下巴,静静的凝视着他,兽的眼睛,却仿佛能够洞察先机,而身后的尾巴优雅的摆动着,如绸缎油光的皮毛竟然在阴暗中隐约散着亮,高贵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