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他和几位靓丽的女士打了个照面。
外面随便就能抓一把做作的白领精英和聒噪的社会人士,而眼前的年轻人眼眸青涩、面庞清俊,如此与众不同,多半是只涉世未深的鹿——
“弟弟,你是学生吗?”
“不好意思……”楚吟摆了摆手中的苏打水瓶,一个头两个大。
“你多大啦?好可爱哦!”
老天爷,这里太恐怖了,以后说什么都不来了。他无从应付,顾不上酒洒了一手腕,从夹缝中间落荒而逃。
内部的蜂窝构造很复杂,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他不知道哪里走岔了,与大厅越来越远,音乐也染上了迷幻的低保真效果。预约包间的客人还没来,几间有人,门板隔音效果还不错,只在服务生推开门的间隙漏出几个豪放的音符。
酒吧迷路。
楚吟叹了口气,准备找那个服务生问路,突然之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两道脚步。这里人来人往,脚步没什么稀奇的,奇怪的是声音,很扎实,听起来是皮靴,但是还夹着……金属碰击音。他的指尖在杯壁外侧压得发白,连表情都僵硬了几分。
“没有波动,怎么说,赶紧下一家?”一个人说。
“谨慎点,没听到这次是总执刑官亲自来么?事情很严重啊,咱们得小心一点,万一出差错会被罚到死的!”另一个人低声训斥。
“可是这里人这么多,也没见动静啊,肯定没问题。”
“再往前走走看吧,如果真有东西混进来……”
迎面而来两个装扮整肃的男人——为了掩藏长刀穿着了黑色长风衣、制式统一的长靴,还有胸口的刀枪十字徽,像某种管理严格的组织的成员。被陌生的年轻人一直盯着,他们终止谈话,快速经过楚吟身边。
确实是老熟人,那个徽标是执行部的标志。
好消息是,他们看起来不认识他,只把他当成了这里的普通客人。
行刑官怎么会在这,感染者混进来了,还是拟态人?
他删除聊天框里输入的文字,等脚步远去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行刑官听力极好,即使是在这种地方,跟踪也容易暴露。但他可以把控好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太远的话到大厅附近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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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动的音乐之下似乎压了一道闷响,什么东西在跑、在跳,隔一段就停下,原地踱几秒,接着继续移动,节奏非常欢脱,却给人一种异样感,比如……一只受惊的鸡?肯定不是人类。
这当中有一丝怪异,酒吧的隔音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玩摔跤么?
嗡——!
楚吟一惊,黑环发出蜂鸣警报,猛烈震动,震得手腕发麻,红光催命似的闪动起来。所有人的手环都如此,嗡响连成一片,如同群蜂在屋内四处哄窜,听得人一颗心都跟着直颤。
包厢里的音乐立刻被掐停,取而代之是惶然的嘈嘈:“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去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群众紧急疏散及求生指导》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进入安全封闭空间内打电话求助……”
周遭一片混乱,楚吟显得异常冷静,用力拍门: “按紧急铃!”
“按了!”立刻有人回应。
客人们相当有序,扣掉保险盖拍下按钮,没有一个人出来乱窜,看来官方出的那本破求生手册果真深入人心。只是这些人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刚才敲过门,判断了一下结构和强度,都不达标,拟态人轻轻松松就能砸开,根本称不上安全。
离开执行庭有两年了,训练出的意识还在,有些烙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那么容易扔掉的。他没时间再管这里的人,比起他们尚有墙壁阻隔,外面大厅里的散客才最容易成为猎食目标,闹哄哄的人群,是在加速死亡。
他循声返回大厅,挤进人群朝舞台艰难移动,嫌手里的酒碍事,随便扔在了某张桌上。
高处视野开阔,说不定能看到那两个行刑官。可是他期待落空了,所有人都在往外撤离,黑压压一大片,人头攒动,能看清东西就有鬼了。
择音一共六层,往上去不仅有客房书咖,还有正儿八经的餐厅和露台,整座建筑少说二十米,设计师把中间掏空,玻璃封顶,做成了透光中庭。
人流没有遭到任何阻力,放眼整个大厅都没有看到哪里在打斗,楚吟抬头看向玻璃顶,蓦地意识到,除了前后两个门,拟态人还有另一条路。
“从哪儿上楼?”他随手拉住一人问。
“啊?走啊快走!”那人喝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这时候还没忘记拉他一块儿跑。
“不是,不是!楼梯在哪儿!”周围吵得楚吟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能大声喊。
“后面!还找楼梯,找死吧!”醉客破口大骂。
净是破事,还莫名其妙被人咒了。楚吟满头黑线,放开人,贴着舞台边缘向后方移动。
散客大多在一楼,二楼的客人无法撤离已经躲进包间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留下满桌的酒瓶空杯。他留了个心眼,快速绕过中庭,北侧专门用于观赏江景的露台设有卡座,如果拟态人从外部入侵,露台很有可能第一个遭到袭击,可是上面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
怪声再次响起,居然还在上层,比刚才更清晰,而且不止一道。
不能再往上了,二楼也不能久待,万一正面撞上,他只有死路一条。那两个行刑官到底去哪儿了,总不可能也迷路吧?
嗵!
两道纠缠不清的黑影翻越栏杆,直直坠下中庭,在半空中分开。其中一道砸进人群里,当场变成了血泥,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就是不久前端酒上楼的那位叫Kelly的女服务员。
楚吟僵在原地,眼睁睁目睹另一道影子在空中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勾住了二楼的栏杆以作缓冲,纵身撞进混乱的人群里。
开什么玩笑。
那是什么,翅膀?
羽翼在它的手臂后迎风舒展,只是那并非舞者,而是前来索命的厉鬼。离它最近的女人眨眼间就被扣住了,强大的抓力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拖了过去。
濒死挣扎之际,她的胸脯急促起伏,极端痛苦,却发不出声音,就这样恐惧而无声地断了气。
银色月光透过天井玻璃洒落,本该是美好而梦幻的场景。然而铁锈味愈来愈浓,几道黑影紧随其后,从天而降。它们的眼球表面覆着一层血腥狰狞的瞬膜,从楚吟眼前经过时似乎发现了他,渗血的半人面孔浮起温存的笑容,嘴角越咧越开,白齿森然,大量空气压缩进它们的肺部,尖锐刺耳的叫声霎时响彻大厅。
说是鸟鸣,更像嗓音尖细的女孩扯着喉咙哭喊,可听着再凄惨,也没有眼下血肉模糊的画面来得毛骨悚然——
坏了!
楚吟第一个反应是掏出手机给包间里那些生死未卜现状不明的同学打电话:“锁好门别出来!外面有六个……七个拟态人!千万别出来!”他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接通后只管对着乱吼一气,对面能听见就成。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些长得完全不正常的异形拟态人目标是下面的人群,而不是他。否则刚才抓栏杆的时候,他铁定首当其冲当了死人。
拟态人的思维其实很单一,说难听点其实挺笨的,但扛不住它们能打。一旦拥有外在特质加持,那些蠢脑袋就显得绰绰有余了,撕开人类的身体就像人类撕开风干鱿鱼须一样手到擒来。短短几十秒,地上已经多了好几截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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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羽毛?”77A1-082看得心惊肉跳,“二、四、六……是六个吗,太多了,咱俩搞不定啊。”
拟态人非群居,同时出现的数量通常不超过四,甚至同类之间时常自相残杀,哪有这么扎堆出现的。总之先把人群和它们隔开要紧,其他的,再想办法逐一解决。
“吸引它们的注意,先救人!”
能做八年搭档,光运气好是不够的,活下来还得靠硬实力。二人默契地拔出刀,明晃晃的白刃直取咽喉。然而这些异态种比往常的拟态人更快,几次交手下来,他们不占上风,还被压制住了。
“坚持七分钟。”沉静的声音终于从频道内响起,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力,“2组报告情况。”
总执刑官的承诺和即将到达的支援,对2组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082精神一振:“首席!我们还能坚持,这里出现了大量的拟态人,而且外观反常,它们身上长了羽毛,这正常吗?”
“不对,你快看,那些羽翼还在长!” 166竖起刀尖,“刚才明明只有小臂这么长,现在已经……”
他们来之前看过节肢类异态种的照片,但是对危险性还是没概念,这玩意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图上就黑黢黢一团什么细节也看不清。
席远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还是说:“不管怎样,优先确保普通人安全。能确定数量么?”
“应该是六个!”082侧身躲开扑咬,一拳砸得那张怪脸凹陷下去,宛如吐烂泥般挤出血肉模糊的浓浆。
“闻槊,不对劲。” 席远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