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中作为一所高级中学,和大多学校有异曲同工的变态之处,考场当然也是按照上次的考试成绩分的。
林既明不才,上学期期末除去化学摘了银牌,其他科目统统挂红灯,总成绩荣登倒数,分在最后一个考场......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林既明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差生基地一游。
“林既明,等我会儿。”身后的张前突然出声。
“嗯?”林既明愣了愣,“等你?我最后一个考场的。”
“我也是。”张前说。
“啊。”林既明想起来了,“你新来的,新来的没成绩,肯定最后一个考场,说不定你还要坐最后一个位置。”
“嗯,是。一个考场三十人,我是第三十号。”张前说。
“那走吧。”林既明提溜起笔袋,“咱俩这次在物理试验室考试。”
“好。”张前带上东西,跟林既明一起走。
林既明走在张前左边,之前他坐在前面没看清,这会儿离近了,才看见张前左半边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你脸怎么了?”林既明问。
“这个啊。”张前摸摸脸颊,“擦了一下。”
“擦了一下?”林既明还盯着看。张前皮肤挺白,这小块紫红,带血丝,虽然伤不大,但相称之下,非常醒目,“什么擦的?”
“嗯......”张前顿了顿,“高跟鞋。”
“什么?”林既明瞪眼反问。
张前叹口气:“没什么,小伤。”
林既明:“......”
刚才他听清了。是“高跟鞋”。高跟鞋的鞋跟怎么擦脸上了?林既明晃晃脑袋,垂眼盯着地。
他没再多问张前。有点想知道。但问不出口。
俩人就那么并排走着,好久都没说话,直到走过半截走廊,林既明才又开口:“疼吗?”
他这么突然一问,张前还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他以为这伤翻篇儿了,刚刚正在想一个方程式的配平。
“啊?疼?”张前转过头,和林既明对上眼睛。
——林既明眼里有点亮晶晶的,是光,是关心。好看。
还有,林既明的眉眼很俊气。
“不怎么疼。”张前笑起来。他脑袋里乱搭了根儿弦,微微歪着头说,“要不你再给我吹吹?”
“吹吹?”林既明怔着。
“吹吹就不疼了啊。”张前笑出一口白牙。
“......”林既明竟然也想跟着他笑。
林既明努力管住嘴角,不让嘴角上翘。他语速有点快地说:“吹什么吹,神经病。”
张前笑出声来,他还想说什么,张嘴却打了个哈欠。
这一个哈欠给张前眼里打出了泪花。他一双困乏的桃花眼,泛点泪光,眼神迷离......
罪过......罪过......林既明罪孽深重地把视线移又移去地上:“很困吗?”
“嗯。”张前搓眼睛,“睡少了是真难受。”
“你困成这样能行吗?”林既明说,“今天全天考试,你昨晚就睡了四个小时,脑子能够用吗?”
“脑子应该还行。”张前无奈道,“但精神头就不能保证了。”
林既明叹口气,从兜里摸出个小盒,给张前:“拿着吧。”
张前接过来一看,是一盒薄荷糖。
林既明:“能提点神儿。”
张前晃晃糖盒,里头的糖粒“哗哗”响:“谢谢。”
得亏林既明这一盒薄荷糖,还真给张前的神经吊了起来。小糖粒几颗芝麻大,能耐真不小,要是一口含上四五颗,连喘气都是凉的,甭提多灵醒。
一天考完试,大多数学生都焉头耷脑的,一副几欲先死的表情。
张前交完今天最后一科卷子,坐在座位上抻个懒腰,又晃晃脖子,这才转头看向林既明的方向。
林既明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张前把东西收拾好,夹上文具袋往林既明那儿走。走近了张前发现,林既明居然还把眼睛闭上了。都收完卷子要撤离考场了,这厮还在闹洋相装死。
“他怎么就不能好好考试呢。”张前心想。
张前打算把林既明拽起来,而林既明的脑袋突然一歪,竟往他这边倒,眼瞅着就要靠在张前胳膊上了。
张前往旁边错一步,同时伸出手,用掌心托住林既明的下巴:“你闹够了没?赶紧起来。”
林既明没睁眼,嘴角倒是勾起一抹笑意,这抹笑痞里痞气的,有点惹人讨厌,又有点矛盾的可爱。最起码从张前的角度看,是这样。
林既明迷迷糊糊说:“嗯......再睡五分钟......”
张前没说话,他默了默,手上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捏了下林既明的腮帮子。
“唔!”林既明喊出声,但声不算大,毕竟张前也没想真的弄疼他。
张前定睛看了看,林既明脸上碍眼的痞笑被掐没了。不错,掐这一下效果很好,愉悦。
张前放开林既明的脸:“手感不错。棉花糖一样,软呼呼的。”
这下换成张前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了。
“......”林既明觉得脸烫,他大概又“发烧”了,应该......没脸红吧?
林既明低头,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小声说:“张前,我总觉得你人挺有意思的,但是很老实,真没想到你也会做坏事儿,白瞎你一张谦谦公子的面相。”
“近墨者黑呗。”张前还是笑,“你也不看看我来这段时间跟谁走的最近。”
林既明的手一抖,涂卡笔摔到地上:“啧。”
张前弯腰帮他捡起来:“小心点,笔芯儿都摔断了。”
“无所谓。”林既明接过笔。看了眼张前——张前跟他......走得最近。
好像是这样没错。如果仔细算,他这一个月跟张前混在一起的时间都快比郭晗羽多了。
张前催他:“你快点。”
“你着什么急啊。”林既明这才起身。
“饿了。”张前摸了摸肚子,“吃饭呗?”
“行。”
林既明跟在张前身后:“你今晚别上晚自习了,吃完赶紧回家补觉吧,你眼睛都爆血了。”
“啊?”张前愣了,“爆血?”
林既明上前两步,指张前的眼睛:“这儿,红的。”
张前眨眨眼,是挺涩:“这叫充血,不是爆血,你要吓死我?”
“不好意思,没有文化。”林既明撇了撇嘴。
“你那是没有文化吗?”张前没忍住,“......你那是不乐意答题。上午考语文的时候,刚开考一小时你就睡着了,作文写了吗?”
“语文那玩意儿做着做着就困了嘛。”林既明浑不吝道。
“能及格吗?”张前又问。
林既明仔细琢磨了会儿,说:“应该差不多。”
“真的?”张前有点不信。
“张前。”林既明笑了起来。
“你快别这么笑。”张前立刻指林既明的嘴,“你这么笑准没好话。”
林既明立马肃下脸,满脸的认真。
就听这混账玩意儿一本正经地问:“张前,你真的不是干保姆的吗?为什么总这么啰嗦,这么贤惠?”
张前想了想,说:“不是啊。”
张前本不是一个好闹腾的人,但最近碰上林既明,偶尔会想勾一下欠儿。张前侧过头,贴着林既明的耳朵,小声说:“刚刚好像有人说我是谦谦公子。”
“......”林既明耳朵痒。
他斜一眼张前,往旁边蹿一步:“那可能是有人刚才没睡醒。”
张前下一秒就低头笑了,轻轻的笑声。
林既明之前一直觉得走廊的白色灯光比较惨淡,有的时候还有点瘆人,今儿倒是头一遭,感觉这灯光很温凉。洁白色的,落在张前的笑里,像星星的碎屑。
“你搓耳朵干什么?耳朵怎么了?”张前见林既明一直在揉耳朵。
俩人走了出去,操场上一片夕阳落色,微风在和衣角捉迷藏。
“耳屎太多。”林既明木着脸说。
张前:“......”
林既明眯眼睛,扬头迎上暖暖的光,他突然又转头看张前,心跳有点快:“要不你来给我吹吹?”
张前挑起一边眉稍:“好啊,来啊。”
他说着就凑过去,要吹林既明耳朵,林既明赶紧撒腿跑,跑之前还不消停,飞快出手,往张前腰间捅去一手刀。
“我没痒痒肉。”张前抓住机会,反击一手刀。
林既明弯下腰,差点没蹲地上:“你这是开挂啊,你怎么能没痒痒肉啊!”
“还真没有。”张前张开双臂,一副大摇大摆,随便你戳的模样。
暖绒绒的光,把两个影子叠在一起。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于大千世界里,在亿万的分秒中,他们相遇了,他们的影子重合了。
真神奇。
林既明抬头望着张前弯下的眼角,感觉心头有薄薄的东西在松动。
像嫩芽从土地钻出一点尖角,像惊蛰的溪水悄悄破冰。
那是幼稚的思念,天真茁壮地活。
林既明忽然想承认了——“就是这个人呐,我真的有点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