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和林既明答应老江的一样,开学头天一场风波过后,林既明再没去找大松麻烦,而仅隔了一面墙,近在临班的谢松同学也没再来林既明眼前惹碍。
两方安定,他俩的事大体就这么了了。
张前还是不知道谢松到底说了什么千不该万不该的话,不过他也不好奇,林既明不折腾就好。
张前对林既明的印象其实挺复杂的。一开始他觉得林既明不是善茬,但后来发现他人挺好,还总有出乎意料的才华,更令人在意的,是他偶尔会露出柔软又惹人心疼的表情。
——比如他欺负二猴,被张前抓包的时候;再比如生日那晚他吃小蛋糕,抽烟的时候。
再么就是他俩缘分太重,张前来了滨城就和林既明撞在一起,总之算是天时地利,恰好人和。
十几天过去,天气没那么热了,他们的关系也更近些。
张前发现林既明不惹事的时候还挺老实的。他不逃课,也不在课上偷玩手机,上课要么跑神溜号,要么趴着睡觉。
当然他仅仅是相对“老实”,作为学生,他还差得太远。林既明从来不写作业,连抄都不屑得抄。也不知他成绩到底多差,大概是太迷不知返了,各科老师都管不起他,老江喷唾沫也没有用。
但有一科例外,就是化学。林既明偶尔会做化学卷子,偶尔还会听化学课,上课被提问了竟然也能答上来。
——稀奇,这人从头到脚就是个“稀奇”。
这个周五,一大早就下起雨,没下太大,毛毛淋淋的,但凉,阴渗,透足了秋的味道。
汪立诚昨晚又来家里一趟,张前关上屋门一直没出去,他不知道汪立诚又放了什么狗屁,反正从他走后,汪云的情绪就不太好。
这些不是张前该管的事,他也没问,但他有自己的办法心疼汪云。
正是换季,汪云身子骨一般,张前早上专门起来做了一锅热腾腾的红枣小米粥,汪云喝下粥脸上红扑扑的,也见了笑。
母子俩吃完早饭,张前提着书包要去上学,走到门口时听见卧室里的汪云喊了声:“小前,披件外套,别冻着。”
“啊,我不......好,这就去。”张前想说他不冷,但话到嘴边改了口。
——他要学会接受汪云的关心。
张前听话地去衣柜里扯来一件暗灰色的运动外套,又拿上雨伞,这才背着书包出门。
下雨天小路不好走,张前走了大道。雨砸得伞布哒哒响,张前低着头,挑没有水坑的地方落脚。
前边一条叉路,左侧是一排门店房,身边来往的车轮溅起泥水,张前踮脚上路牙子,贴着门店房走。
走过拐角,张前突然听到几声细软的叫唤,类似小奶狗小奶猫的动静。
张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注意到门店房侧边的屋檐下有一只大鞋盒。
张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脚走过去。他蹲到鞋盒旁边,低头往里看。——鞋盒里铺垫一条毛巾,毛巾上边蜷着一只湿漉漉的白毛球。
是小白猫,大小一个手掌多点,有一双黄绿色的眼睛,脑袋正中间有一小撮浅浅的黄毛。
“你怎么在这儿啊?”张前四面望望,这是拐角位置,赶上下雨,大家走得都急,没人注意。
这小猫孤零零地被扔在这儿,难道是被遗弃了?应该是被遗弃的吧?
张前拿不准,而且他上学快迟到了,现在管这猫......该怎么管呢?
小猫有点冷,白绒绒的身子微微抖擞。
张前伸出手想摸摸它,没想到这猫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反爪子就挠了张前一下。
“哎!”张前疼咧了嘴,手背上多出三道血印子。
小猫擎着脑袋,它睁圆大眼,有点情绪地瞪张前。
张前:“......”
张前琢磨了会儿,放下雨伞,脱下身上的外套。
他把外套塞进鞋盒里,小心翼翼地给小猫裹上了。
小猫的脑袋从张前的外衣领口钻出来,头顶上那撮黄毛被它拱得支楞起来,逗趣得很。
张前没忍住笑了笑,又轻轻扯着衣襟给小猫再裹紧些。这回猫崽子没再对他发出利爪攻击,倒是眯缝眼珠,小声喵咪,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张前的手悬在半空中,本想再试着摸摸它,但又扫到手背上的血印子,心道还是算了,这还火辣辣地疼呢。
可这猫扬脑袋的小德行实在是可爱,张前到底没忍住,他仅仅伸出一根食指,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它头上的黄毛,把这撮儿立起来的毛给压趴下了。
小猫立马睁大眼睛,要呲牙。
“哎呦。”张前条件反射,赶忙收回手,站起来,“幸好幸好,这小东西还挺不好惹气的。”
雨有见小的趋势,但张前出门前看了手机天气预报,报的能下到中午。
张前捡起地上的雨伞,手捏着伞柄缓缓转过一圈,然后他弯下腰,把雨伞罩在鞋盒上。
虽然这猫在屋檐下边儿,但雨也不是直溜溜地下,风一吹那雨丝就要跑偏,他站这一会儿后背就被淋了,小猫生病太遭罪,这猫已经沾湿了,还是得遮着点。
张前又多看了眼小猫,小玩意正趴在他衣服里舔爪子。
张前转身进雨里,顶着一头凉,往学校跑去。
“要不你洗把脸清醒清醒吧?”
林既明从进班级开始不到十分钟,已经打了八个哈欠,郭晗羽专门数的。
“你昨晚干什么了困成这样?”郭晗羽问。
“没。”林既明摆摆手。
他困得眼皮疼,整张脸皱着,做不出好表情。
昨晚他又失眠了。
林既明本就有失眠的毛病,间或性发作,昨天夜里刮风,他那衰弱神经听着点动静就不安分,闹得他不能合眼。
前半夜瞪天花板,后半夜趁文姨睡熟,他还去二层阁楼待了会儿,实打实的一宿到亮没睡觉。
“......”郭晗羽还想说话,前面的高远旭转了过来。
高远旭:“林既明,还是去洗个脸吧。第一节课化学,老刘最爱提问你了。”
林既明不大在乎被谁提问,他可以顶着各科老师的炯炯目光趴桌子上睡觉,大不了下课被拎出去训一顿,就当耳边吹过一阵风,过了得了。
但林既明眼下的确不太好,可能是阴天下雨的关系,他一宿没睡,视线甚至有点模糊,头也隐隐作痛,比起稀里糊涂地难受打瞌睡,他更倾向去洗把脸,清爽清爽。
于是,林既明捧着颗二糊八道的重脑袋,晃晃悠悠站起来,往水房去。
张前进班级的时候正好遇上他,张前本要和林既明打招呼,但林既明低着头,压根儿没瞧见他,就那么晃荡着出去了。
“这怎么了?”张前看两秒林既明的背影。
穿进过道,张前走到自己座位上,跟前面的郭晗羽和高远旭打招呼:“早。”
“早......我靠!”郭晗羽转头瞪眼,“张前你没带伞啊?怎么淋成这样了?”
“快擦擦吧。”高远旭从同桌周雯桌兜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张前。
“没事,出了点意外。”张前接过纸巾擦脸,“谢谢。”
“出什么意外了?还差三分钟上早自习,你第一次来这么晚呢。”郭晗羽说。
“没什么。”张前没功夫解释,他先问,“林既明怎么了?刚才我看他出去,不太舒服?”
“啊,他昨晚没睡好,难受,去洗脸了。”郭晗羽答。
“哦。”张前将纸巾扔进自己凳子上挂的垃圾袋里。他额前的碎发全湿哒哒地粘在额头上,很不舒服,张前干脆用手戗一把,将它们全撸上去。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来,这时候只见门口踩点儿冲进来一个女生。这女生一头利落的短发,不高,也就一米六刚出头,身材精瘦,闷头直奔讲台。
她就坐在郭晗羽前面,是高远旭的同桌,也是四班班长——周雯。
“班长可以啊,带头迟到。幸好老江不在,不然肯定说她。”郭晗羽啧啧。
周雯足够彪悍,她竟在讲台上大喊一嗓子:“高远旭!”
下一秒,她直接从讲台上把书包撇了出去......
“哎呦我的姑奶奶......”高远旭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接住书包,放到自己旁边的座位。
高远旭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
“幸好接住了,不用挨掐了。”郭晗羽接茬。
张前:“......”
高远旭:“......”
周雯真真白瞎一张白皙文静的长相,这野性的小女子紧接着拎起讲台上的三角板,用三角板的一角“咔咔咔”狠敲三下黑板,气冲丹田对全班喊道:“安静!上早自习了!”
一句话如同巨浪拍打,掀翻众多虾兵蟹将,下头的同学都放低声音,或认真或敷衍地拿出书本,开始背单词或者读课文,读书声渐渐洋溢。
“还真是......震慑......”郭晗羽无语道。
“那你看,我们周雯是可爱的小泼妇,别看她那么小的个头......哎呦!”高远旭嘴碎活该,被过来的周雯揪住耳朵。
高远旭嚎:“轻点儿,轻点儿......”
张前用语文书挡着脸笑了。
“班长,又实施暴力呢。”林既明洗完脸,悠悠地走回来。
周雯松开高远旭的耳朵,扭脸一看林既明,惊了:“我的妈呀林既明!你这是怎么了?”
她也看见了林既明身后的张前:“天哪还有张前!我的妈呀!”
周雯眼睛都要放光了:“你俩这是闹哪份儿?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不仅是周雯,其实班里不少女生都在往他俩这边看。内向一点的偷摸瞧,大胆的直接就瞪着眼打量了。
林既明虽然个性略有张扬,但他真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尤其是被女生看,就很烦。
他瞧瞧张前,发现张前没什么表情,该是不太在意。也对,张前多随和的人。
不过......张前把头发都撸上去了,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这还真是......
像个公子。英气,干净,长眉入鬓,再搭上一对温润的桃花眼,让人联想起武侠小说里的白衣少年。
是那句话,翩翩来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还真......挺帅的。”林既明突然不由自主地蹦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