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有罪!”宋嵩一踏进养心殿就直接跪了下来,以额贴地。
永丰帝没抬头,继续批阅手里的奏折。
“宋爱卿,你说说你何罪之有?”声音平和舒缓,让人无法琢磨他当下的喜怒。
他身后的大太监福泉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上的宋嵩,微微摇头又飞快垂下眼。
昨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早就传进宫里来了。
“皇上,臣不知内子会做出谋害陈大姑娘的丑事,臣愧对皇上,愧对陈提督。”宋嵩对昨夜之事并未多提,越是说的多,错处也就越多。
“宋嵩,内宅之事皆闹得人尽皆知,兵部尚书的位置怕是也难坐稳。”永丰帝气得直接将手里的奏折劈头盖脸砸在宋嵩身上,冷冷盯着他伏在地上的身子,眼底一片沉寂。
宋嵩能够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实属形势所迫,以他的才能爬上兵部员外郎的位置都够呛,想到八年前差点国破,永丰帝又是一阵心悸。
落在宋嵩身上的眸光越发冷了,出了这档子事,依陈瀚的性格让宋嵩贬官是小,不闹出人命来他岂能善罢甘休。
“臣有罪!”宋嵩的额重重磕在金砖上,狭长的眸子轻眯,眼底晦暗莫测,这个时候消息应该传进宫了。
福泉压低声音将小太监刚递进来的消息禀报给永丰帝,“皇上,宋夫人今个儿一早就跪在提督府门前向陈大姑娘请罪,眼下还跪着呢。”
“提督府态度如何?”
“陈提督黑着脸进宫来了,眼下怕是要到养心殿了。”
“陈提督求见。”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唱道,永丰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向宋嵩,沉声道:“宣。”
“皇上,你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陈瀚一掀衣摆就跪了下去,砰砰砰就磕了几个响头,对殿上的宋嵩视而不见。
“陈爱卿这是做什么?福泉,快扶提督大人起来。昨夜之事朕已知晓,现下陈大姑娘如何了?”永丰帝目光殷殷,语气关切。
“臣昨夜接小女回提督府后,小女发了高热,眼下还未醒。李太医说小女受了惊吓,大起大落之下才遭此大病。”陈瀚眼眶通红,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愤然。
宋嵩呼吸一滞,第一反应是陈丹姝装病,可陈大姑娘无论真病假病尚书府必定伤筋动骨,再无往日辉煌。就算杀了柳氏也难解陈瀚心头之恨,只是不知圣上何意?
“柳氏,心术不正,阴险毒辣,抗旨不尊,赐白绫三尺,以儆效尤。宋嵩,念你事先并不知情,削去你兵部尚书一职,贬为兵部员外郎,杖责三十大板,你可有异义?”永丰帝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仿佛看的是一个死物。
六月的天,宋嵩只觉遍体生寒。
“臣谢主隆恩。”
“陈爱卿,意下如何?”永丰帝看向陈瀚。
兵部尚书到兵部员外郎,连降八级。柳氏一死,除了已经谋职的长子宋言澈,其他三子皆受其影响,三年不得科考。
陈瀚深知宋嵩在朝堂的处境,宋嵩上门替宋君宸求娶陈丹姝时他便清楚他是想借他的势在朝堂站稳脚跟,他应下既是因为陈丹姝心悦宋君宸,也是因为数年前宋嵩于他有救命之恩。
只是曾经那个赤子丹心的宋嵩在多年官场浸淫下眼里只余权势,甚至对他的娇娇起了杀心。
“皇上圣明,臣并无异议。”
永丰帝颔首,视线落回宋嵩身上, “牵机一事,可有查清?”
“臣无能。”
“如此,宣太子来一趟。”永丰帝吩咐福泉。
陈瀚上前一步,“启奏陛下,昨夜镇安王进京了。”
话音落,大殿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永丰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镇安王可是皇帝的逆鳞。
沉默了许久永丰帝才开口:“这孩子,朕几次召他回京他都不愿,眼下倒是自己回来了。”
“皇上,镇安王觐见。”门外太监唱道。
永丰帝掩下眼底异色,看向陈瀚二人,“退下吧。”
见两人出去了永丰帝扫了福泉一眼。
“宣!”福泉心领神会,弓着腰退回永丰帝身后。他垂着头,视线投向养心殿门口,他也有五六年没见到镇安王了。
祝乔晏身姿修长,形貌昳丽,其他四位皇子竟是无一人及他。
只是……
福泉飞快的垂下眼,镇安王既不像永丰帝也不像惠妃。
永丰帝起身,殷勤的迎了上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直直看着迈步走进来的男子。
“晏儿回来了,长高了。”眼眶微红,满眼欣慰。
“父皇。”祝乔晏淡淡开口,眼底无一丝波澜。
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并未惹得永丰帝一点不快,他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已经六年三个月零五天未见的儿子。
“快,赐座。”
见祝乔晏坐下,永丰帝才回到龙椅上坐下。
“晏儿在北境可还习惯?北境恶劣,不比盛京,这次回来就留在京中可好?”言语谆谆、和风细雨,端得一副盼子归来的慈父模样。
“此次回京是为了处理一些私事。”祝乔晏语气淡淡,透着疏离。
进宫觐见,只是例行公事,若是他不愿,也没人敢说什么。
永丰帝殷切的问了许多北境之事,又仔细叮嘱一番这才才放祝乔晏回去。
“皇上,镇安王在惠妃宫里待了半刻就出宫去了。”
永丰帝眸色深深,“福泉,你说晏儿对他的母妃到底有几分真情?”
……
陈丹姝睁眼,盯着头顶的纱帐,眼神逐渐清明,侧目瞧见守在榻前正在打瞌睡的方氏。
方氏三十出头,保养得当,是个顶尖的美人。
陈丹姝缓缓将手举到眼前,怔怔看着白皙的掌心,触及虎口的薄茧心跳如雷,她真的成了陈丹姝。
方氏缓缓掀开眼睑,见她醒了,面上一喜,“娇娇醒了。”
听到声音陈丹姝慌忙放下手,扭头重新看向方氏。
方氏弯腰扶她起来,往她身后放了一个迎枕。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又接过金儿手里的白玉碗喂她喝了些水这才吩咐银儿。
“告诉提督大人娇娇醒了,老太爷那边也去通报一声。
娇娇,你这一回来就发了高热,昨日才退了热,只是怎么也不见醒,我们都担心坏了,特别是你祖父,一日来这好几趟。”方氏捏着帕子试了试眼角的泪,“瞧瞧,这才三日,竟是瘦了整整一大圈。”
陈丹姝眼睑轻颤,芊芊玉指猛地攥紧,尖利的指甲戳的掌心生疼,眼前是祖父人头落地的场景,心似针扎般的疼,细细密密,一刻也不停歇,直疼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见她小脸一片惨白,方氏慌了神,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急忙差人去寻李太医。
“娇娇。”
方氏焦急的喊声将陈丹姝从无尽的痛与恨中拉了回来,她抬眼看着方氏,颤声道:“母亲。”一开口,两行清泪跟着落了下来。
方氏忙把陈丹姝揽在怀里,眼圈也跟着红了,“都是父亲、母亲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陈丹姝精致的下颔抵在方氏带着馨香的肩上,眼神渐渐冰冷,祝乔钰,我一定要让你为将军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偿命。
陈瀚和陈老太爷陈彦前后脚赶过来,闲聊了几句便催方氏回院子歇息,李太医也说陈丹姝眼下并无大碍,方氏揪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了回去。
放松下来,人便有些困倦,她拉着陈丹姝细细叮嘱了几句才由丫鬟搀着走了。
陈瀚和陈老太爷并未多留,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金儿推门进来,扶陈丹姝起身,疑惑问:“姑娘这是要出门。”
“嗯。”陈丹姝点头,整日困在这充斥着苦药味的房里,好人也要闷出病来。
“姑娘,提督大人不是不让您出府吗?”金儿苦着一张小脸,姑娘的话要听,提督大人的话也是万不能违背的。
“你的主子是谁?”陈丹姝目光一凛,视线扫向金儿。
金儿圆圆的杏眼猛得瞪大,忙讨好上前扶陈丹姝,“姑娘,你今个儿是要逛小倌还是脂粉铺?。”
“出府四处逛逛。”陈丹姝任由金儿替她挽发。她盯着铜镜里天姿国色、沉鱼落雁的面容眸底平静无波。
提督府离将军府不算远,她要去看看。
那夜来救她的黑衣人是谁?最后他可救出将军府一人?
*
“陈大姑娘,可还记得我?”一男子拦住主仆二人的路,咬牙切齿看着陈丹姝。
“今儿个大家都来替我评评理。”男子抬眼瞧向四下路人,拍了拍手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见有人驻足,眼底露出一抹精光。
金儿被突然蹿出来的男人骇了一跳,上上下下将男人扫视一番,斥道:“哪来的癞蛤蟆也敢挡我们姑娘的路?”
“癞蛤蟆?”男人的脸腾地变成了红色,又羞又恼,拔高了声音斥道:“陈大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把我害惨了。”
男子一挥手袖,将手背在身后。
“半年前,我携妻儿进京赶考,不曾想被陈大姑娘看上,以我妻儿之命相要,逼我委身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