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砂 第3章 第三章 综艺（3）

天边晚霞如织，黄昏如金，一抹橙红滚烫如烟。玫粉混杂淡紫色烟云，打翻了调色盘似的泼进喷泉湖中，无缝拼凑黑黝黝如山峦起伏的树。

莫谨言骑行的身影从中穿过。

“这是附近一个公园，绿化做得很好，空气清新，工作日很少有人来，周末人会多。有时吃完晚饭，我会喜欢来这里消食。骑行，散步，都是我会做的，我很喜欢这种时刻。”

道路上空无一人，她张开双手，放纵自我飞出躯壳，安然笑着享受婆娑树影吹来夜风。路灯留住她的影子，挽住她飞舞的长发，直到她隐没进一段无灯路途，才在她闯出晦暗的那一刻再重新牵住她的尾巴。

莫谨言穿着白天出门那套衣服，没有感到丝毫冷意，反而有种释放自我的快乐。

她收回手，把住把手两端，说话的调子带了笑，喘了一口气，坦荡荡展露释放后的轻松愉悦，恣情快意。

“这里没有人，我才试了一下。大家不要学，骑车要注意安全。”

“今天有点晚了，如果早点来，我们可以在中心湖那边看到天鹅。大约有两只，据说是这个公园引入的一对情侣鹅，哈哈。”

莫谨言笑得肩膀都在抖，但她这次牢牢把住了车头没有动。她单手擦擦笑出来的一滴泪，忍不住重复，又笑：“情侣鹅哈哈哈。”

“对不起，我真的笑点有点低，还很奇怪。情侣不好笑，鹅不好笑，情侣鹅三个字放在一起说出来就很好笑。”

“我之前有幸看见过它们，两只天鹅远远地泊在湖面上交颈依靠，像一颗黑色爱心。公园将它们养得很好，精神足，脾气大，颇有点‘公园一霸’的意思。它们也很有灵性，一般不会欺负人，除非人特意逗它们。”

莫谨言说完，摄像师已经得到消息。

“我们刚刚查看相关信息，嗯……你不觉得你的评价有点溺爱吗？”

“怎么会呢？”闻言她没有回头，只是明显笑意更深了：“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很爱它们。”

落日快要沉到水底，天色越来越暗。城市灯光与自然正式交接，光色温暖，莫谨言的人影与自行车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变得更长。

她讲解着她爱的动物。

“除了天鹅，公园还养了猎犬，是本地特有品种，罗生犬。这种犬短毛，灵活，矫健，和隔壁市罗湖岸猫并称‘双罗寻回’，十分温顺。我上中学时，班里有同学养了这种犬，邀请我们去她家玩。我还记得那只犬的名字，叫小增，我同学说，是‘三分钟，为自己增加身价’的增，加上小则是希望它不要再继续增值下去。可能这是所有养犬人的希冀和烦恼。”

“小增很漂亮，皮毛顺滑，闪闪发光。它的主人很会养，告诉我们它脾气很好，很有耐心，爱吃生骨肉，爱吃西兰花，爱收集蝴蝶发卡。那时我们结伴去同学家的所有人都摸了它，它一直摇尾巴，水润润的眼睛里满是温柔。这是我对罗生犬最深刻印象，我一直记得它。”

“公园养的罗生犬也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守梦，我们都管它叫梦梦。梦梦今年四岁，个性活泼，喜欢和公园里的小朋友玩。小朋友们很喜欢它，爱护它，有的会给梦梦带宠物罐头，和自己做的宠物小饼干。有段时间梦梦都吃胖了，减肥了好长一段时间。”

莫谨言说得兴起，兴致勃勃，每每讲起这些小事她都很有精神。看得出来，她很了解这里。

“看，中心湖。”

一根手指指向夜幕下静谧的湖泊，它微波粼粼，安静祥和。湖面上没有动物，只有微弱的星子像跌进它的水下。

莫谨言没有再往前，她停下车，推着自行车到湖边，弯下身用手机灯光照亮湖水，清澈透亮。

“这里的水质维护得很好。”

她关闭灯光，没注意不远处走来一对行人。两个年轻女性面色狐疑地看了看她，看了看两位摄像师。

天色已晚，公园的树很多，这里光线太暗，她又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宁可误会，尴尬也总比真出什么问题好。

“嘿！”其中一人喊住莫谨言，用词简短：“她们在拍你！”

莫谨言心中一暖，她回头，笑着摆摆手：“谢谢——！我们在拍视频！”

“那就好！晚上在湖边很危险，注意安全！”她们说完，挽着手笑着离开。

“好的——！”

莫谨言应了一声，目送她们离开。待行人背影渐渐远去，看不到影子，莫谨言才笑道。

“她们说得没错，晚上在湖边很危险，我刚才做了一个错误示范。”

她看了看天色，推回自行车，笑意盈盈。

“今日消耗完毕，接下来我们回家吧。”

莫谨言骑上车，原路返回，路上她显然心情不错。

“这就是我很喜欢罗生市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有善心，同时还很警惕，一座非常有人情味的城市。”

“明天去哪里我已经有头绪，不过暂且先保持神秘吧～”

风中遗留白日的温度，盛起调子的波浪。

回到家后，莫谨言洗手换衣，从屋里走出来时摸摸肚子，目光渴望地盯着零食筐。

“我有点饿了。”

她咽了下口水。

“但是……我今晚得早睡。”

她开始思索时间。

“只吃一袋薯片！”

她做出了决定。

两位摄像师忍俊不禁。

早春提醒：“你可是刚消食回来。”

莫谨言目光闪避：“没事，就吃一袋。”

一袋而已，她还不太适应艺人该有的习惯，叁叁肆会理解她的。

这么想着，她伸出的手悬在空中顿住。见此，井兰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果然”。

“……算了，不吃。”莫谨言思来想去觉得不妥，长叹一声，不再挣扎，仓皇躲回屋内：“今晚我早点睡，就不会馋了。”

她声音响亮，超大声喊。

“晚安，早春姐姐、井兰姐姐！”

至此，第一天录制结束。

莫谨言解决完个人卫生，吹干头发换了睡衣，忙活半天躺在床上，在没有摄像头的私人空间内才感到一时半刻真正的放松。她抱着小熊玩偶，狠狠吸了一口，拿起手机，和叁叁肆发消息。

Momo：今天去了清水路，去了商场，买了食材做了火锅，去了半湖公园。我说了很多话，不知道素材够不够。

叮咚一声，叁叁肆回复快得好像早有预料。

334：够了，你的表现很好。

334：录制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莫谨言想了想，回复：有点不适，有点兴奋。

发出去后她又回：我目前还不太能习惯镜头的存在，感觉自己被窥探，毛骨悚然。有时候真怕我表现太做作了，毕竟很多话都是我的真实想法，很多反应都是我的真实反应。如果我的真实被人抨击为做作的话，那感觉……可能还没有我假做人设被抨击的感觉好。

但是……

Momo：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保持自我的真实，做自己。

叁叁肆弹来一个语音通话。

黑漆漆的屋子里，莫谨言接起通话。手机里，传来一个女性冷冽中含着温情的声音。

“阿敬，我是雨疏。”

林雨疏，真正将她从路边挖掘，诚心邀请她，给她十分优厚待遇签约她的伯乐，和叁叁肆隐婚的老板。

“雨疏姐姐。”莫谨言低声叫她。她不意外叁叁肆这个账号下，还有林雨疏一份。

林雨疏是她的贵人，叁叁肆又和她共享彼此一个秘密，他们三人的关系紧密而形同一人。

“还记得我说的吗？你对镜头的敏感，既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你不需要习惯它，你只需要适应它。习惯与适应，是两个东西。”林雨疏耐心地安抚她：“习惯，可能会让你受伤。适应，会保护你、减少你受伤的可能。”

“我有点怀疑，我真的能适应吗？”莫谨言初做艺人，签约前想得再明白透彻，轮到真刀实枪时难免产生一丝丝忧虑与迷茫，还有被窥探的不安始终作怪：“这才两个摄像头，以后还会有更多。”

“你会变得游刃有余的。阿敬，这只是你的起点，你以后会飞得更高、更高。”林雨疏没有一味安慰，她笑了笑，告诉莫谨言：“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会保护你，养护你。春庭雪为你而开。”

“……”莫谨言握紧手机，没有说话。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顺从本心，那就顺从本心。春庭雪有能力为你兜底，何况——”林雨疏笑意更深，声音更低，低得仿佛贴近莫谨言耳畔，震动她听觉：“阿敬拥有承担真实，做自己的能力，不是吗？”

“……是的。”莫谨言低应。

“勇敢去做吧，阿敬。我们都在你的身后。”挂断通话前，林雨疏这样鼓励她。

莫谨言一动不动良久，眼珠时不时转动，眨巴眨巴不知想到什么正在进行思考。她感到手机滚烫，放下手机，才发现叁叁肆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334：让不适与兴奋，成为奠基荣誉的养料吧。

334：［红心］［红心］

微光映出莫谨言纤长的睫毛，漆黑得少见的眼瞳。她回复。

Momo：［强壮］［强壮］

随后关上手机，接上充电器。莫谨言往上提了提被子，盖住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抱着小熊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录制节目第一天晚上，莫谨言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