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很多年以前就存在的一个颜色,一直留存至今。
结婚会用到红色,比如红被褥,红盖头,新妇的红嫁衣。
诞子也会用到红色,红绳辟邪,通常戴于婴孩手腕上。
还有本命年,老一辈人比较信这些,认为每过十二年就是一个坎,都会提醒小辈,这一年里,多少都要沾点红色。
再来是逢年过节要发红包,生活中更是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红,人只要活着,似乎就不可避免的要用到红色。
红白喜事。
红在前,红色是喜,白在后,有一种白事也叫喜丧,是说那老人高寿安稳离世,是幸事,后辈子孙都是要跟着享福的,至于这话的根据由来,没人能说得上来。
喜丧也沾了一个喜字,既是喜事,理应用红色装点灵堂,但古往今来,灵堂皆以白色为主,唯一能在白事上见到的红,唯有长燃的一对红烛而已。
历史很长,很反复,很矛盾,人也一样。
就说这红,头一页的文字记载通篇看下来是吉利,等翻到下一页,又同那红衣女鬼沾亲带故了,于是吉利成了不吉利,辟邪成了招邪。
不好。
至于哪里不好,往后翻完了一整本古籍,到头来也寻不到答案。
只是听闻,穿红衣死去的人,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再回来□□,要是找不到那个人,生生世世都会一直找下去。
倘若是仇人过世进入轮回,再无转世,那他的子孙后代可就要遭罪了。
因为厉鬼也分三六九等,穿红衣,带着怨气死去的女人最是难缠,她们对复仇的执着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
早上七点,绿城小学。
一进办公室,温甜就听说了门卫处的“新闻”。
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说:“哎呦,打得可凶了,听说把人鼻梁都打断了。”
另一人接过话茬:“谁把谁打了啊?”
第三个男老师说:“那还用说,当然是年轻人更厉害一点嘛。”
……
温甜听了个大概,在脑子里得出了一个大概轮廓。
“新闻”的主角是门卫处那边来了个新保安,二十几岁,貌似是哪位校方领导的远房亲戚。
不知是年轻人火气重还是为人太嚣张,总之上班第一天,一来就把两个老保安给打了,还把其中一个保安的鼻梁都给打断了,现在两边争执不下,到派出所调解去了,只剩下一个排了夜班躲过一劫的老保安守在门卫处。
温甜心说,难怪今天早上进校门只看到了一个保安,以往白天都是两个保安坐在里面,要么在闲聊,要么就是在看手机刷视频。
难怪今天只有一个人站在校门边上,面色铁青,看着状态就很不好。
最近接连出事之后,上面给他们老师下达了任务,每天晚上都要确定所有学生安全到家才算下班,方法不定,可以是班群清点人数,也可以是电访,当然,最好还是家访,摸清楚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要确实掌握每个学生放学后的动向。
温甜作为班主任,这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她头上。
家访太费时间,绿城这么大,班上那么多学生,她一晚上根本跑不完。
班群清点人数倒是可以,只是很多照顾孩子的都是老人,别说手机都刷不明白,有的连打字都不会,最后还是得电访问清楚情况。
她两个办法结合,每天在群里清点人数之后,再给没在群里回复的家长打电话,基本上都能全部摸排清楚。
温甜不知道这样繁琐的任务还要持续多久,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今晚不用电访也能收到全部回复就好。
上午7:55,温甜踩着预备铃声进了教室。
她站上讲台同时,门外还有学生不断往教室里跑,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低头翻开教材,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板书。
铃声结束,温甜转身扫过教室,视线停在角落。
……
课后,温甜回到办公室,身后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抱着一摞作业本跟进来。
女生放下作业本转身就走,温甜叫住她:“哎,班长。”
班长回头:“怎么了老师?”
温甜:“你知道何俊杰家住在哪里吗?”
“他?”班长说,“我不知道。”
班长眨眨眼:“老师,他是不是逃学了啊?”
温甜摇摇头:“不是不是,没事了,你先回教室吧。”
“哦。”
已经是第二天了,何俊杰昨天没来,今天也没来,但从昨天开始,温甜就一直联系不上他家长,昨天她去了一趟他家,结果发现住在那的根本不是他们一家人,那家人也根本没听过何俊杰的名字。
说明地址一开始就是留的假地址。
昨晚温甜就已经把情况报上去了,但校方却并未对此给出什么别的意见,只说是暂时不用管他们家。
这就让温甜闹不明白了,一个学生就这么突然不来上学了,校方竟然都没有要管的意思,明明之前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什么一定要落实到每个学生身上,确保每个孩子的人身安全。
结果现在一问就是暂时不用管。
温甜掏出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上来就是一通吐槽。
咣咣一通吐槽完了,对面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几秒消失了,温甜没等到消息,一个语音电话就弹了过来。
“在办公室呢。”温甜把手机放在耳边,起身往外面走。
一边走,她一边说:“反正就是很烦。”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温甜声音突然拔高一度:“真的?”
下了楼,温甜往小花园那边走:“你确定只要电话就可以查到地址?”
“那好,我马上发你。”温甜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温甜再次接到电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我别管了,那是我学生哎!”
“沈老师?”温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这事儿跟沈老师有什么关系?”
温甜有些不耐烦了,然而下一秒,脸色却突然变了。
“我下午请假,等我过来,当面跟我说。”挂断电话,温甜站在原地怔了好几秒,随后着急忙慌跑回办公室,拿上包就跑。
有老师不明所以,叫住她:“去哪儿,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温甜头也不回地说:“有点急事,帮我请个假!”
***
蒲玉突然出现在市局,给夏桃和苏河吓了一跳,以为是又梦见什么不该梦到的东西了。
“那个死者家属我能见见吗?”
夏桃:“你们认识?”
蒲玉摇头,正想说不认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认识。”
夏桃:“怎么认识的?”
苏河狐疑地看着她:“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朋友吧。”
这话不太好听,但确实没说错。
她不止没朋友,就连同事也都形同陌路。
蒲玉装作没听到,解释道:“以前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那时候认识的。”
她担心这话听起来太假,赶紧加了一句:“她女儿叫沈央对吧,我跟她女儿也认识。”
苏河:“蒲小姐认识的人可真多,怎么每次都这么正好的,全都是被害人呢。”
夏桃皱眉:“你是又做了那种梦吧?”
除了蒲玉之外,无人能看到的沈央疑惑问道:“什么梦啊?”
蒲玉点点头:“嗯,对。”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借口比较好用。
懒得再胡说八道,省得到最后被拆穿了还得找话来圆。
正说话间,方知远突然从走廊拐角处走出来。
蒲玉所在的方向正好对上他视线,心里头顿时燃起了希望,因为她注意到方知远身边的人,正是沈央一直在等的人。
沈英步伐僵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似乎光是走路就花费了她所有力气,她摇摇欲坠,就像醉酒的人,随时都可能倒下。
可那张脸却清醒无比。
只有眼下淡淡青色透着一股疲惫,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沈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雀跃不已:“妈!”
但沈英看不见她,任由女儿从自己的身体穿过去。
沈央愣在原地,立马回头看去。
她看到自己的妈妈背对着自己,就好像完全没看见她一样,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她却难以置信。
蒲玉对上沈英的视线,径自朝她走去。
“你是沈央的妈妈对吧?”蒲玉走到沈英面前站定。
沈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是……”
蒲玉正想说她是沈央的朋友,但方知远先一步替她作了回答:“心理专员。”
众人皆是一愣。
心理专员是什么鬼啊。
沈英转头看他,方知远一本正经的补了一句:“她是我们的心理专员,跟她聊聊吧,或许能对你有帮助。”
沈英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方警官,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小央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蒲玉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可能把人放走,下意识伸手去拦:“等等。”
沈英更疑惑了:“我真不需要……”
蒲玉打断道:“我带你去见沈央。”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要知道,沈央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法医办正在进行尸检,虽然尸检结果还没出,但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她却说要带她去见一个真正意义上已经死去的人。
苏河走上前去:“你……”
方知远略一摇头,打断了苏河的步伐。
沈英不可思议地盯着蒲玉:“你说什么?”
蒲玉看向方知远:“方队,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方知远同苏河对视一眼,苏河心下明了,从蒲玉身边走过:“跟我来。”
夏桃走在队伍最后,她追上方知远,低声问道:“方队,她要干嘛?”
方知远说:“待会儿就知道了。”
苏河带蒲玉来到一个空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饮水机,等到沈英一头雾水地走进来,苏河转身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蒲玉左看右看,确定这里没有安装监控才看回沈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沈央她……现在就在这里。”
沈英瞪大了眼睛,环看四周,这小小的房间里,一眼就能看完,除了她们之外,这里根本没有第三人存在。
蒲玉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地说:“有什么话,你现在都可以说出来,她能听到。”
沈英:“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
如果沈英可以看到听到,那她就会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女儿沈央正试图抓起她的手,她在一遍遍告诉她:“我在这里啊,妈,你快看看我。”
任凭沈央用了多大的声音呼唤她,她都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一直看着蒲玉。
看到这一幕,蒲玉忽然明白了江柳。
人鬼殊途最残忍的一点,大概就是这样。
即使近在咫尺,也永远无法感知到对方。
沈英无奈苦笑:“这是一种心理治疗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