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日的阳光裹着陈年槐花香,林秋站在改建成咖啡馆的天文社旧址前。玻璃橱窗里,那台老旧的望远镜静静陈列,镜筒上褪色的便利贴"小心轻放"依旧固执地黏附着,只是边角早已卷起毛边。推门时风铃叮咚作响,柜台后的年轻店主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你是林秋学姐?张南学长说如果有人来看望远镜,就把这个交给你。"
木质相框在掌心沁着冷意。照片里,张南站在南极雪原,身后是翻涌的极光,如同天幕撕裂的伤口。他戴着深蓝色护目镜,脖颈间挂着的银链隐约可见,只是六芒星吊坠换成了枚陨石切片。背面的字迹被极寒天气冻得发颤:"这里的星空干净得可怕,每颗星都像悬在睫毛上,却唯独缺了那颗北极星。"
林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店主擦着咖啡杯,絮絮说起往事:"学长临走前把所有观测笔记都留给了社团,说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留在最开始的地方。"玻璃柜下层,泛黄的笔记本堆成小小的山丘,她翻开其中一本,12月24日的页面上,墨迹被水痕晕染得模糊:"跨年露营的那个晚上,其实我想说,你比所有星座都值得被仰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学弟转发的邮件。附件里的星空延时摄影长达23分钟,银河如同液态的琥珀在画面里流淌,某个瞬间,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弹幕般的光点里突然跳出一行字:"林秋,参宿四还没爆炸,但我等不到它亮成满月的那天了。"发件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南极极昼的永日照亮了他孤单敲击键盘的影子。
十年后的同学会在母校礼堂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林秋握着香槟杯站在角落,听着昔日同窗谈论各自的生活。"你们听说了吗?张南在南极建了座私人天文台。"有人压低声音,"听说他拒绝了所有调回总部的机会,连婚期都推了三次。"
话音未落,礼堂的旋转门突然被推开。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立在光影交界处,腕间银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秋的香槟杯险些脱手——张南的鬓角竟生出几缕白发,像是终年不化的南极霜雪。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林秋身上骤然定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他走过来时,林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极地特有的清冽寒气。两人相对无言,直到苏晴踩着高跟鞋笑盈盈地挽住他胳膊:"阿南,王教授还等着见你呢。"林秋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而张南的视线始终钉在林秋锁骨处——那里戴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项链,是她去年在冰岛旅行时偶然发现的。
深夜的校园寂静得能听见心跳。林秋独自走到天台,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天文台旧址的铁锁早已锈迹斑斑,她却发现门缝里塞着封信。牛皮纸信封上写着"北极星收",拆开后,是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正是当年他遗落的那半张,如今被透明胶带仔细粘好,背面补全了那句未写完的诗:"我与星光皆过客,唯愿照彻你山河。"
泪水砸在票根上的瞬间,身后传来脚步声。张南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本来想等你生日寄出去的。"盒子里躺着枚陨石戒指,切面打磨成猎户座的形状,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LQ。"南极的陨石雨那晚,我对着流星许愿..."他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断断续续,"可有些愿望,连光都追不上。"
林秋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突然想起大学时他说过的话:"每颗星星发出的光,都经过了漫长的旅程才抵达地球。"此刻天台的风卷起她的围巾,像一条永远无法交汇的银河。她摘下银杏项链,轻轻放在他掌心:"张南,北极星的使命是指引,而不是等待。"
黎明前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林秋最后看了眼天文台旧址。张南的身影渐渐融入晨雾,他始终攥着那枚银杏叶,仿佛握着整个青春的重量。而她口袋里的陨石戒指微微发烫,提醒着有些相遇,注定是宇宙级的错过——就像参宿四的光芒,要经过六百多年,才能抵达地球仰望的目光。
回程的飞机穿越云层时,林秋收到新邮件。附件是张南最新的天文摄影作品,画面中央,猎户座腰带三星格外明亮,照片命名为《致永远的北极星》。她将头靠向舷窗,看云海在脚下翻涌成银河的模样,终于明白,有些心事就像被极光灼伤的雪原,永远封存在记忆的极夜,却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刺痛所有未完成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