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礼部分别安排专人将二十位女官送到各位公主和郡主的府中。
宋玉姝站在镇北侯府门前,朱红正门,古铜环扣,沉稳庄重,颇显侯府风范。
以后,她就得在这里“上班”了。
因有礼部安排的人员陪同,侯府的管家专门在正门前候着,一路引着去往后院静雅堂,拜见郡主的母亲—永平公主。
静雅堂看来是公主和侯爷居住的院落,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铺成甬路,旁边还有一处极为漂亮花园,花团锦簇又不落俗套,尽显清幽雅致。
见到永平公主时,她正在品茗看书。听到下人的禀报后,方抬头示意她们进来。
礼部安排的是一位年长的老嬷嬷送她过来。
那嬷嬷见到永平公主十分恭敬道:“老奴见过永平公主。今日是奉命将宫里统一甄选的女官送到侯府。这是工部员外郎宋向辉、宋大人家中的二姑娘,名宋玉姝。”
说着将一份写有宋玉姝详细情况的记录递了过去。
永平公主拿过去细细看了一遍,始终面带笑容,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不过,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似是与生俱来的从容和华贵。
宋玉姝心中赞叹,优雅,真是优雅。
“辛苦嬷嬷跑一趟。宫中考虑周到,宋姑娘秀外慧中、别有才华,有宋姑娘帮我看着晚晚,我大可以放心了。”
嬷嬷连称不敢,拿了丫鬟给的小荷包之后就拜谢退出去了。
只留下宋玉姝。
永平公主笑道:“宋姑娘不必紧张,晚晚年幼,自小乖巧听话,想来你们一定能相处愉快。”
“听说在三轮甄选时,只有宋姑娘选择了医理,且颇有见识,这才得以入选。既如此,就麻烦送姑娘多在这方面照顾一下晚晚吧。”
“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宋玉姝行礼道:“回公主,玉姝明白了。”
之后,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松萝就领着宋玉姝去见元嘉郡主。
元嘉郡主不愧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五官精致,肌肤赛雪,正在和丫鬟们玩踢毽子,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一派天真烂漫。
她看见母亲身边的丫鬟领着一个姐姐走过来,马上扔掉了毽子跑来过:“你就是宫里为我选的女官,宋姐姐吗?”
宋玉姝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忽然觉得这份“工作”也没那么讨厌。
她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回道:“是呀,郡主,我就是来陪伴你的女官宋玉姝。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功课,也可以一起踢毽子,可以吗?”
元嘉郡主很高兴,哥哥和她说过了,女官和丫鬟不同,丫鬟只会跟在自己身后,担心自己做这个,担心自己做那个。
但是给自己选的女官姐姐,一定比她们有趣。
她眼里闪过狡黠,对着丫鬟道:“松萝姐姐,你回去跟母亲复命吧。我会照顾好宋姐姐的。”
“是,郡主。”松萝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担任女官的第一天,宋玉姝在元嘉郡主的带领下,把侯府比较重要的地方逛了一遍,元嘉郡主像是一个尽责的小主人,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看。
这充满善意的自来熟让宋玉姝有些惶恐。
她只是被迫无奈来到这里,没想到这在古代异常尊贵的郡主却丝毫没有架子,那自己也不能辜负她呀。
但今日只见到了公主和郡主两位侯府的主人,没有见到侯爷和世子。
她不便多问。
可是晚晚却主动提起,“我父亲去京郊大营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至于我哥哥,”她顿了顿,“他应该是去二皇子哥哥那边了,等他回来,我带你见他!”
宋玉姝心想,那正好,她也想观察一下,陆时到底知不道她就是谢安。
或者,还知道她就是柳十一?
……
二皇子的府邸内,看着正在起草奏折的陆时,顾昭不解:“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终于把她请到你府上了,不去见一面?”
陆时头也不抬:“她有她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该见时自然会见。”
“我见过那个宋二姑娘。”顾昭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故意道:“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陆时轻笑,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殿下慧眼如炬。”
顾昭见他油盐不进,哼哼了两声,他倒要看看那女子以后如何。
想到正事,顾昭提醒道:“自从回京,我那个三弟就明里暗里找我们麻烦,这次的差事有把握吗?”
“殿下放心,”
宋玉姝在侯府的第一日很顺利,公主慈善,郡主可爱,府里人口简单,麻烦也就少一些。
郡主日常安排很规律。
公主并非迂腐之辈,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不设限制,甚至格外强调经史典籍是一定要学的。
除此之外,还要学习礼仪规范、琴棋书画和女红技艺等。
因此,郡主几乎每日都有专门的先生为其讲课。
平日里,都是郡主自己接受先生们的教导,虽然有自小的教养和规矩在,但不免觉得无趣。
现在宋玉姝来了,陪着她一同学习,而且还能同她讨论一二,元嘉郡主也极大地提起了兴趣。
有那么几次,郡主因为受凉或者积食小小地病了几次,宋玉姝拟了方子。刚开始自然要向公主禀报,再交给太医看过,这才放心给郡主使用。
几次之后,连太医也夸赞方子写得很好,又温和又对症,公主也就放下心来。
一二来去,郡主一些小病小恙都放心地交给了宋玉姝处理。
郡主很喜欢这位女官,她脾气好,懂得有多,还会医术,比京城那些所谓的贵女们有趣多了。
“哥哥!你回来啦!”陆晚看到陆时回来,依赖地抱着他的胳膊同他说话,“哥哥,宋姐姐刚走,我一直想介绍她给你认识呢。”
陆时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陆晚:“恩,哥哥说得果然没错。宋姐姐真的很有意思,有她陪我念书,先生都夸奖我许多次呢。”
见妹妹笑得开心,陆时从下人手里拿过新买的点心递到她面前,“今天回来时路过五芳斋给你买的。”
陆晚最爱吃这一家的点心,可惜母亲总是说太甜不让她多吃。
她眉眼弯弯,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陆时见她吃下一个点心,方才悠悠开口:“晚晚,哥哥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陆晚还不知道已经掉进了哥哥的套路中,一边就着茶水吃点心,一边含糊道:“恩恩,什么事?”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哥哥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她目前最不想听到的事情。
她嘟着嘴,放下手里的点心,“为什么要每三天才让宋姐姐来一次?宫里定的规矩也是让女官每日都到呢,每逢十天可以休息一天。”
“因为你宋姐姐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但是她在宋府中又无法出来。”
陆时看着妹妹,“既然你这么喜欢宋姐姐,不想帮帮她吗?”
“如果你同意,今年若是还有机会去江南,我会请母亲同意带你一起去。如何?”
陆晚听到可以去江南,双眼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宋姐姐每三天再来一次吧。可是母亲那里,怎么办呢?”
陆时:“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陆晚:“哥哥,虽然我也很喜欢宋姐姐。可是你也和她很熟吗,为什么要这么帮她?我看宋姐姐不像是认识哥哥的样子呢。”
陆时这次没有回答,只是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第二天,宋玉姝刚到侯府,郡主就很愧疚地对她说:“宋姐姐,母亲给我安排了一位新的先生,我需到宫中和几位公主一同念书,不能每日都在府中。不如就请宋姐姐每隔三日再来侯府吧。”
宋玉姝心中微动。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那看来自己就不用和陆时打感情牌咯?好遗憾,来到侯府已经小半个月了,一直没有见到他。
从明日起的三天内,宋玉姝就不用再到侯府了。其实抛开其他不谈,在郡主这里当女主是很松弛的,郡主并不是娇蛮任性的人,也不是一味地宋玉姝索取,她在这里,说实话,很自在。
陆晚:“宋姐姐,你今日就在我这里用饭吧,我们要好几天见不到呢。”
宋玉姝有些为难,她已经收到了卢风的来信,本来准备回宋府之前去见他一面的。
正犹豫间,身后有声音传来,“晚晚,你不问一下宋姑娘方不方便吗?”
陆晚惊喜到:“哥哥,你终于来了!宋姐姐,这就是我哥,你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呢。”
宋玉姝回头望去,六年前的少年长高了许多,就站在几步之外,满眼笑意地望着自己。
其实,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可是宋玉姝却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昏暗的山洞内。
那现在,该不该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呢。
宋玉姝因为这个问题,迟迟没有说话。
有些失礼了。
然而陆时也没有说话,这个狡猾的小狐狸,难道又想装作不认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最终,他还是没有给宋玉姝太多的时间,故意靠近她,好看的眼睛带着善意的试探,“宋姑娘,好久不见。”
陆晚惊讶,“哥哥,宋姐姐,你们当真认识?”
可惜,没有人回答陆晚的话。
宋玉姝知道自己不用犹豫了,带这些疑惑和回忆,“是六年前,在青云寺吗?”
还在装。陆时只好配合她,“宋姑娘好记性。没想到,晚晚的女官是你。可真巧。”
宋玉姝恰到好处的惊喜,“是呢。见过陆世子。”
陆时听到这一声陆世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眼前的人并不是那般倾城容貌,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像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一样。
陆晚沉不住气了,为什么哥哥和宋姐姐都不理她。
她跳到两人中间,打断她们道:“宋姐姐,你晚上方便吗?不如在府里用完饭再回去吧。”
宋玉姝只好抱歉道:“郡主,我今日确实还有些事。不如三日后我再留下陪你可以吗?”
陆晚虽然有些失望,但她向来不为难别人,当即答应:“好。那我们说定了!三日后你一定要留下来,我让厨房准备好吃的!”
宋玉姝:“嗯。谢谢郡主。那我先告辞了。”
随后转向陆时:“世子,玉姝告辞。”
陆时却不想这么看着她走,在后面说道:“我送送宋姑娘吧。”
一路上两人都未说话。陆时看向宋玉姝,真是沉得住气啊。
他主动开口:“宋姑娘要去哪里,我送姑娘过去。”
“送我回府即可。多谢世子。”宋玉姝只好先回府,再去找卢风。
猜到她可能又要像在柳州县那样瞒天过海,陆时不再逗她,“我让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姑娘和车夫说一声地址就可以。”
原来他不是要一路送我回宋府,宋玉姝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甚:“多谢世子!”
她提起裙摆上车,旁边却伸出一只手,白皙匀称,修长干净。
宋玉姝侧头看向陆时,视线相会,陆时坦然大方,似乎只是寻常礼节,见她犹豫,又将手向前伸了伸,反手朝下。
宋玉姝抿抿嘴,右手扶着他的手腕踏上马车。
摸了摸脸,有点热。
陆时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决定再去一趟五芳斋买盒点心,看看三日后能不能蹭上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