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主角知道我是作者后 第4章 意义

老人恢复记忆的时候很少，大部分都只会基本的反应，喃喃自语。

睡睡经常窝在老人身上，一趴就是很久。

林山凤总共照顾了一年左右，这只猫咪也勉勉强强地和她亲近，全心都放在老人身上。

后来林山凤凭借认真细心的照顾，被老人当做了另外一个孙女，她有意识的时候就会和林山凤讲自己的过去，摸着猫咪脑袋露出怀恋的神色。

那时林山凤才知道，睡睡虽然和眠眠极为相似，但其实是老人给予猫咪了等同于孙女地位的爱，才取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直接问，但老人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事与愿违，老人最终走向了死亡，她给一直细心照顾她的林山凤也留了一笔钱，老人觉得她是个好孩子，睡睡也留给了她。

但是老人出殡以后，睡睡再也不会安静地趴在同一个地方，它会到处乱走，钻进各种地方，一开始林山凤并不懂，后来她懂了。

林山凤时常从睡睡的眼神看见年幼时那只老牛眼底里的神色，如此怀恋，如此不舍。

于是她去找了老人的孙女，她开的宠物诊所缺人手，林山凤应聘了她的助理，睡睡也被林山凤带了过来。

属于老人的事物在孙女手上渐渐清晰，早年拍摄的小短片成了唯一让睡睡平静下来的方法。

那只时常处在焦躁当中的猫咪，在老人几年前拍摄下来的视频前，像是老人还在的时候一样，静静地趴在视频前面，像是一个只会呼吸的木偶。

那时候林山凤才知道，它一直在找奶奶。

尽管它知道奶奶已经死亡。

唯二拍下的猫咪的照片，其中一张是睡睡安静地趴在视频前的画面，它目光一动不动，只看向屏幕。

另一张有些特殊，拍摄在睡睡失踪前的，它四肢踩在窗沿，微微回过头看她，眼底被月光照出几分闪动的光芒。

那是泪水。

林山凤也没有拦它，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纪念，然后，它就消失在了窗边。

她小时候听自己奶奶讲过，猫咪意识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会偷偷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等待死亡。

而有些猫咪会在临终前去看望自己最爱的人，像人类一样重感情，懂得爱。

林山凤第二天去找孙女要到了老人墓地的地址，请假两个小时去了那里。

她看见了睡睡，那只安静乖巧的小白猫就蜷缩在那个墓前面，永远地静止了。

除了老人的家人，没有人知道老人的墓地在哪，而这只猫在临终前找到了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墓地，在无数伫立的孤单墓碑中找到了奶奶安眠的地方。

林山凤带走了睡睡的尸体，留下了花束。

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如果奶奶知道，她也会心疼睡睡的。

回去以后，孙女听了这件事沉默了很久，最后红了眼眶。

她很爱奶奶，却还是没能还好陪伴对方，睡睡的性格很胆小也很温顺，身上甚至有人类的执着，将它送给奶奶的时候，老人很开心地抱住了它。

孙女还记得当时猫咪的反应。

它盯了奶奶很久，然后被奶奶宠溺地刮了刮鼻尖。她们相处了八年，关系甚至是比孙女还要亲密。

讲完奶奶和睡睡的故事后，孙女将睡睡的遗体处理好，将它做成了栩栩如生的遗体标本。

她说的话让林山凤记了很久。

“我开店很多年，见过许多被爱的宠物，也见过很多好心人送来救助的流浪猫狗，那些生物的离去，让我从不忍逐渐变成了麻木。”

孙女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她看着那个栩栩如生的猫咪标本，长叹。

“我也遇到过很多种主人，他们不称职的可以说非常糟糕，一开始我会投入感情，后来就不会了。”

孙女神情有些疲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一声不吭地将标本送给了林山凤。

而后她在动物诊所的日子里，深刻地认为那里就像一个小型的人间缩影，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一直在宠物诊所呆了几年，等到合适的时候就离开了。

林山凤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差不多将一整个箱子里的标本都摆了上去。

她说。

“在我走向制作遗体标本的道路上，如果说睡睡那次是启蒙，真正让我开始走向这条路，是因为一个孩子。”

温邂站在旁边，看着女人绕到后面，拿过来了两样标本。

那是一只受伤的麻雀和一只碾压得稀碎的青蛙。

它们都被泡在溶液瓶子里面，保存着生前破碎糜烂的样子。

林山凤看着手上的瓶子，不禁安静下来，陷入了某些回忆。

从始至终没出声的怪物看着这两样东西，将视线转向了温邂，人类看不见它，也无法听见它的声音。

“温邂。”

它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如常。

温邂当然察觉到了怪物的动作，对着向自己看过来的怪物，极轻发出了一个疑惑但平静的音节，告诉怪物自己发现了它的动作。

影子垂下头，冷冷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死去的生物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它们已经死了。”

这句话显而易见地尖锐，温邂收敛了神色，尽管这些话包含了一些清晰的恶意和质疑，温邂还是轻而易举地知道对方心中真正想要问的。

他轻声回答它。

“有些事情注定很难找到答案，尤其对于具有生命的事物来说，探寻本身更有意义。”

温邂话音刚落下，林山凤此时也恰好整理好了情绪。

像是为了答疑解惑一样，女人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这只麻雀本身没有什么故事，但是有个小孩给了它爱。”

过往越丰富沉重，追忆起来的后劲越大，她叹了声气，继续讲述。

关于麻雀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个放学路上的男孩看见了受伤的小鸟，用心照顾，却没办法挽回生命的逝去，于是偷偷翘课找到宠物诊所，希望医生创造奇迹。

对于这种在自然界当中随处可见的普通鸟类，它的死亡就像人类目睹蚂蚁生死一样让人提不起情绪，有善心的人就会给死亡的麻雀料理一下后事。

林山凤时隔多年，还是记得那个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逃课出来，双手捧着那只死掉的受伤麻雀的样子。

他双手颤抖地将掌心的小鸟托起来，眼睛哭得红肿，磕磕绊绊地说。

“姐姐，拜托你救救小鸟，它要死了。它死了，就飞不起来了。”

在孩子的眼里，鸟类的一切就是飞翔，也可以说，飞翔就是鸟类的生命。

而飞翔也等同于自由。

在一个对世界还没有深刻认识的年纪，那个捧着小鸟哭得伤心的男孩已经懂得了理解生命。

于是，难题递给了林山凤。

经过检查，这只受伤的麻雀翅膀已经断裂，伤口整齐，一看就知道是剪刀相关的锐器造成的，她无法直接告诉小孩这个残忍的真相，就编织了一个谎言。

林山凤说。

“小鸟和我说，它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所以它离开了。”

小孩哭得很伤心。

“小鸟为什么不和我告别。”

“我和它说了好多好多话，它都没有理我。”小孩越说眼泪越多，哭腔十分动容。

“我找到小鸟的时候它的家已经没有了，妈妈说没有家的孩子会被欺负，我还没有告诉小鸟我的家在哪里。”

“我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告诉小鸟，它要是找不到家怎么办。”

林山凤已经红了眼眶。

她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说。

“我会给它一个家的，你不用害怕。”

后来，这只麻雀被处理好做成了标本。

那是林山凤做的第一个标本，她没有选择用埋葬来帮小鸟做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而是将它永远地留了下来。

被爱的生物不再普通。

后来的日子里，这个孩子经常跑到宠物诊所里来帮忙，她一开始担心小孩回家晚了会被担心，却又从他口中得知小孩很早父母离异，先前带他的妈妈出车祸死亡，现在寄居在父亲和继母的家里。

除了死去的妈妈，没人管他，于是他只和家附近的各种动物成为了朋友。

那些日子里，小孩偶尔会带一些青蛙壁虎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生活在阴暗潮湿地方里的昆虫，然后眼睛亮晶晶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好友。

那时林山凤只觉得是小孩幼稚，可是他固执而持续地和那些昆虫相处，几乎除了宠物医院，他就是和那些虫子待在一起。

林山凤并不像正常大人一样去开解他，告诉他应该去交正常的朋友，只沉默地看着，带着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考察。

但不得不否认，有些天生情感充沛，心地善良的人，会慢慢影响身边的人。

孩子坚定地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从心灵到行为，都是成年人难以做到的赤诚。

那些在常人看来恐怖阴暗的生物被男孩当做宝物，哪怕它们不被普遍接受，遭受恐惧和嫌恶，男孩还是一如既往地珍重地对待它们。

人类作为智慧生物，总是习惯以高高在上的角度审判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漂亮的、无害的获得宠爱，丑陋的，有害的，被人驱逐。

这无可厚非，但是男孩的存在，用真诚而平等的爱将人类泛滥的、虚伪的怜悯和施舍衬托的十分惨烈。

林山凤不否认一部分人对于其它生物付出的热烈真情，但是在平等上面，这个孩子做得太好了。

蜈蚣苍蝇蟑螂，蝴蝶飞蛾蝉，蟾蜍青蛙，只要是生物，它们在那个孩子心里的地位永远一致。

他没有逆反心理，没有冷门癖好，没有成年人身上拥有的审视与衡量。

他是真的在爱那些生物，能接触的，不能接触的，都在平等地爱。

而他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也并不是生来就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