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 一双人2 第4章 出事

陈功厉这辈子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哥哥。

陈剑年少辍学，早早地混迹于社会。本想学一门手艺赚钱，机缘巧合在街上碰上上一代大哥胡青，被招去做打手。他逞勇斗狠，打架十分在行，像极了瘟神临世，走到哪儿哪儿不安宁。久而久之，陈剑的名声打了出去，他自称为“陈大帅”。

三年后，陈剑和哥们儿吕翟因打伤一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可出狱后，又故态复萌，走回了老路。这件事令他威名更甚，越来越多弟兄们慕名而来，成为了他的拥趸。

于是乎，陈剑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团体，建造了“陈氏帝国”。他是最高领导者和掌权人，他之下，是他的大儿子陈功倾和哥们儿吕翟。

陈剑先是开了一家美食城，作为组织聚会场所，又涉足房地产行业，开揽工程公司。那几年，他赚得盆满钵满，混得风生水起。如果撇开养了一个打手团队兼偶尔帮房地产公司处理“钉子户”，陈剑倒像个正经生意人，遵纪守法，按时交税。

“豹子，你跟我讲。”陈功厉严肃地重复道，“快说。”

“今早猴子去美食城巡逻，被寰天帮那群臭小子挑衅，不得已出了手，谁知道不小心打残了其中一个……”

“出手这么重？”陈功厉回头问道，“秀才，你赶快去处理，查清楚是不是有人在搞事情。”

猴子虽说出身鲁莽，但性子没那么冲动，下手不会没轻没重，莫不是上了别人的套。

挂了电话，陈功厉一摸脑袋一门子的汗，脸色铁青，嘴唇发白。

“少爷，你还好吗？”

“我想起老陈了。”陈功厉惊魂未定道。这场景太过相似，他害怕从电话那头听到他的兄弟性命在危的消息。

“功厉，爸快不行了。”陈功倾颤抖地说完，便沉默了。

他慌忙问道，不敢置信，“哥，你说什么，你们在哪，我过来。”

那一天，他刚和何柔伊约定好，过几天一起去美国留学，去的机票都买好了。他们一起畅想了美好未来。

然后，就在他下楼回家的路上，一瞬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知道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只是没想到，真的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出来混，多半都没有好下场。

而昨天，他和父亲还吵了一架，关于出国读书的事情，父亲不许。

“老爷……大少爷……真的很可惜。”吕亮感叹道。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怎么他们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赶到医院，便见到猴子脑袋绑着绷带，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伤得很严重？”

“那边伤得更重，进了急救室。”豹子气喘吁吁，手里提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粥。

“少爷！”猴子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捂着自己的头，委屈道，“我真不想动手的，是他们先挑事，我没办法……”

“你别说了，我们明白。”陈功厉对吕秀才嘱咐道，“能用钱解决尽量用钱解决。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这些年，这群兄弟早已被他调教得知法懂法，不再似从前般鲁莽。

“从我工资里扣。”猴子拉住吕秀才的手臂，“我犯的事，我来担。”

“秀才，你先去处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吕秀才领命急忙出去张罗。

陈功厉居高临下站着，手指着豹子拿回来的粥，叮嘱道“好好照顾猴子。”又语重心长道，“你性子急，最近小心些，可别再出幺蛾子。”

豹子连忙点头，大气不敢出。

见豹子这样，陈功厉越发觉得奇怪，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质问，“你心虚个什么劲？”

豹子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陈功厉从豹子的裤袋里搜出他的手机，来电电话是他下面的小弟，“喂？”

“豹哥，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刚砸了寰天帮地头的KTV……”

豹子头压得低低的，两脚并拢，弯腰呈弓字型。

“好你个林豹，把我说的话都当耳边风是吧？”陈功厉一脚踹在豹子的膝盖上，豹子痛得啊了一声，又自觉闭上了嘴。

“少爷，手下留情……”猴子哭诉道，“此事因我而起，豹子也是一片好心，用错了地方。”

“罚你在这照顾猴子七天七夜，期间不准离开医院。”又是一脚踹在豹子的肚子上。

陈功厉觉得心烦意乱，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只好转身离去。

另一边，何柔伊回到家继续躺回床上，啃着瓜子煲综艺。

徐慧走进房间，见到女儿这番摆烂，忍不住抱怨道，“大好时光就赖在床上，也不知道去外面走动走动，说不定能遇上个如意郎君。”

“妈，明天就周一了，你就饶过你女儿吧。”何柔伊变换了个姿势，将身子面向墙壁。

“真拿你没办法，等会记得叠衣服。我去你蔡叔叔那看看，听说他工作室要搬地方了，房地产商把赔偿合同拟好给他看过，他很满意。”

这效率挺快啊，昨天还剑拔弩张，双方不肯退让，今天就握手言和，准备签合同了。倒不像土匪作风。

“那你快去，我等你回来做饭。”

“你这孩子……”徐慧看着不争气的女儿，无奈叹道，“真懒……”

何柔伊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妈，毕竟家里吃穿用度都是你亲爱的女儿出的，你女儿除了懒，就没有缺点啦。”

国外求学，何柔伊和同班中国女同学合租一个宿舍，两个人轮流做饭，互相照料。毕业后她在国外工作了几年，一个人住在纽约的单身公寓，没有时间做饭，只能点外卖充饥。她太怀念家里的味道，想念妈妈亲手做的家常菜。好不容易回国来，她可得好好享受家的温暖。

“好吧，那你等我回来。”徐慧嘟囔着离开。

何柔伊刚刷完一集综艺，微信上一条信息弹了出来，扫了她的兴，“柔伊，老板急召。”是团队负责人理查德。

马上微信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史黛西，老板刚打电话来，市场上有些消息，星锐FOF可能踩雷了。老板命我们核查公司的项目是否涉及。”

“好，明白。”何柔伊立马爬了起来，拿起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疾笔飞书。

“一，确认公司哪些项目投资于星锐FOF，及时和管理人沟通是否需要赎回；二，确认消息来源是否准确，是不是虚惊一场……”

挂掉电话，何柔伊赶紧发信息给蔡立彬，“最近私募行业有什么风声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拨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何柔伊又将信息群发给各路好友。

总算两分钟后，某券商自营好友发来回复，“星锐FOF踩雷了，具体多少亿还不知道。”

蔡立彬回拨电话，“阿柔，好像出了大事。”

“关于星锐FOF的？”

“是的，FOF底层踩雷了。星锐下投的私募又往下投了两三层，穿透至底层是一个股权投资类私募产品，钱打到了公司账户上，底层私募卷款逃跑了。”

“这消息可信吗？”

“我刚接到星锐FOF要赎回我们产品的通知，要赎回三千万，急急忙忙的。”

“三千万？”这笔金额可不是个小数字，特别对于立彬哥五个亿的小私募。

“是的。”蔡立彬略显落寞，“我们产品其实业绩不错，我说为什么要赎回我们的，星锐说要应对上层的赎回，没有办法。”

“可能会有流动性问题？”

“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如果你们公司有投资星锐的FOF，尽量还是早处理的好。”

星锐FOF之前并没有提供四级估值表，他们并不知道底层投了些什么。何柔伊不免地更加紧张。

现在市场上消息还未蔓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大家还安然入睡的时候，早起干活。因为一觉过去，可能就变天了。

理查德吩咐和星锐FOF保持紧密的沟通，先将底层投资策略比例汇报，接着谈项目赎回清盘问题。

何柔伊本想着周日难得休养的大好时光，全拿来处理工作了。徐慧做的饭也来不及扒拉两口，何柔伊就捧着电脑呆在房间里，和各方联系，忙得焦头烂额。

不知不觉已是晚上七点钟，突然手机亮了一下。何柔伊瞥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是陈功厉，我在你楼下。”

言简意赅，冷若冰霜。像极了他。

何柔伊站起身往楼下张望，看见了一个被路灯灯光拉长了的瘦削身影。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打完字之后又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陈功厉知道她回了老房子住，难道还不能知道她用回了老手机号码吗。

她脑海里跳出了大学时的画面，那时的陈功厉也是如此，倚靠在路灯边，如雕塑般久久站立。只是那时的他神采飞扬，情绪全写在脸上，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眼光，大声喊她下来。

而不是如这般沉默。

何柔伊删去刚打的字，重新写道，“本人很忙，不见客。”点击发送。

没过多久，陈功厉来了回复。

“我也很忙，快点下来。小伊。”

小伊，多么熟悉而陌生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