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您慢喝。”男人轻轻的将茶壶一放,笑着向太师椅中的年老男人微弯了下身子,随后退到一旁。
“嗯。”陈泰把玩着手中高昂的古董茶具,不喝,也没有让男人坐下的意思。
高启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站着,面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不禁悄悄低下了头,像是有些窘迫。
但在一个无人能立足的角度,细看就能发现他乖顺垂下的眼中满是平静与从容,甚至带着几分冷意,这与他那忠厚甚至称得上温吞的面孔十分不符。
当然,这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神态也只持续了一秒不到,下一刻这温润双眼所流露的一切情绪瞬间更迭,叫人惊疑只是一瞬的错觉。
他不安的抬起眼,眼睫颤动,露出有些无措的样子,求助地与对面同处下位却坐着的女人对视一眼,女人轻轻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别自乱阵脚,两人立马错开眼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尽心尽力的表演,自然都落入了在场唯一一位观众的眼中,让这给够了下马威的地下皇终于有了动静。
地下皇不知是在打量杯身还是打量自己糙砺的手指,估计正捉摸着给几颗糖几杖杀威棒,他幽幽地开口:“启强办事办的不错,全身而入,全身而退,传说铁板一样的的京海市局也能如鱼得水。”
高启强并不意外这样的猜忌敲打,面上自然无比地道:“没有没有,老爹谬赞了,都是托了您的颜面,晚辈才得以全身而退。”
“唉,谦虚了啊。”陈泰漫不经心的用拇指指腹摩娑着茶杯,“安局的小公子对你可是言听计从的,配合的不得了。”
高启强打着哈哈,面上露出几分似真似假的尴尬,踌躇着开口:“老爹,先前有件事儿子存了私心一直没跟您说,害怕您觉得儿子太莽撞了,但儿子还是觉得瞒不往您,再说不说出来心里的过不去。”
陈泰侥有兴致的嗯了一声:“说。”
“就…就是,”高启强咬咬牙,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儿子愚钝,劫了安警官的警车,他的枪在儿子手里,安公子的仕途……很难顺利了。
陈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然,这点事儿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他沉默一会儿后开口:“事干的不错,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只是这有什么好瞒着你老爹我的呢?”
高启强一梗,无奈开口:“小辈做事总是漏洞横出,在与安警官搏斗过程中,一个同伙被他抓了一下,想必现在安警官手指甲里已经留有了他的皮肤组织,虽然现在也想办法解决了,但总归办的没有那么漂亮,太缺经验了,真的,我不想让您失望,我想努力跟上您的步伐。”
陈泰的脸色将信将疑的缓和起来。
他淡淡:“万事开头难嘛,你这样的性子可比我前面的那两个儿子都好的多了,简直就是对着我年轻时的脾性长的,假以时日,超过我这个老爹也不在话下。”
高启强刚想谦逊,就见陈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那枯枝一样的手指终于动弹着,抬起茶杯品尝了新儿子给他敬上的第一杯茶。
他细细品味着舌尖悠长弥漫的陈皮茶香,待到茶水见底,才放下茶杯,脖子里发出一声粗哑短促的笑,像老磁带卡盘一般令人难受。
“多少年的老陈皮,舍得啊。”
“老爹,您看您说的。”一旁下位上一直沉默着的的陈书婷终于动了动唇,作小女儿状不满的嗔怪道。“孝敬您不是我们这些孩子应该的吗?钱不钱的哪谈得上重要?”
陈泰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那双层层叠叠在老皱眼皮下的浑浊眼珠动了动。
“真好,我陈泰一生腥风血雨过来,见过的虚情假意多得…唉,数不过来。没成想将行就木,身边意然还能留着两个真心的陈家人。”
高启强微笑的表情微微一顿
这是又朝他发难了。
正好了结这场没完没了的戏。
他的眼睛仅仅在陈泰那苍桑直白的眼睛下略微隐晦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随后瞬间抬起,眼中的紧张而急于表现的神态在紧皱而又扬起的双眉中颤的淋漓尽致。
“老爹!别说这话!您老身体硬朗着呢,定是能长命百岁,我们两个小辈承了您的阴庇,都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恩情。不怕您笑话,我高启强,能站得起身子能有机会施展才能,哪样不是依着您的伯乐慧眼?我打小就没有父亲,是您教会了我怎么站起来,怎么直起身子,怎么放下那杀鱼刀,怎么冲出旧厂街,没有您,我一辈子都只能在那块腥臭的地方沉沉浮浮,就算有天大的本领又怎么样,是您让我头一回做了真真正正的人,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尊严,打心眼里我把您认作我的老师,父亲,最尊崇的长辈,这份恩情,这辈子我都还不完!不说虚的,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在您身旁好好孝敬您一日!”
他这话说的字字真情,最后说的身子都有些抖了起来,激动的双眼中聚起了令人动容的泪光。
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巧妙,一是借知遇之恩表达对陈泰的忠心,套近了关系,二又凭陈泰提携教导,表达感激的同时暗示自己有才能,能被任用,三靠对于陈泰年老侍候的诺言表达自己没有谋权篡位的心思,甚至甘愿当无法掌权的棋子。
这番话无论是真心是假心,说出来总是让人舒心的。
陈舒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瞄一眼老头子已经有了缓和趋势的双眼,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隔着重重香炉腾出的白烟看向对面椅子上的正声泪俱下的男人,心里感叹道果然有人天生就该吃这么口饭,天生就当不了那市井里的小鱼贩。
“好好好。”陈泰连说三个好字,终于满意的笑了,他俯过身来用皱着皮的手掌拍了拍高启强的手,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这个儿子是没白认,有能耐还孝顺哈哈哈哈……”
陈舒婷高启强也附和着轻声笑了起来。
——
“你干了什么?啊?!”
李响揪着安欣的领子,把他掼到墙上。
安欣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额发上纯白的纱布蔓延开了血迹,赤水顺着脸庞脖子像一条蛇一般蜿蜒的爬下。
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李响,李响死死攥着那两截衣领,吼道:“说啊!!是不是你打招呼让师父把高启强给放了?!!说啊?!”
“你说呢?”他仰着头,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李响心里窝着的火越烧越旺,那双眼睛近乎要在安欣身上烧个洞出来,他咬着牙说:“不是你?!你敢不敢说不是你!”
“我敢说你就敢信?”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意味不明的嘲弄。
李响冷静了下来,说:“敢。”
安欣低下头,突然一笑,那笑容有点邪气,把原本面上淡漠的表象毫不留情的打碎。他眼中闪烁着恶劣的光,配着那满脸的血色,活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亡命徒,而不是身着警服头顶警徽的刑警。
“天真。”
李响被这诡异的一眼看愣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正是这一瞬,安欣猛的弯腰转身抬手一个小擒拿就把他的双手钳制住,用手肘着他的背恶狠狠抵到墙上。
“艹!”
李响低骂一声,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遭。
安欣轻轻的压下身,似乎没看见李响那恶狠得扭曲的脸,只是凑到男人耳畔,声音很轻,却阴冷的让人发毛。
“李警官,你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呢,一点小小的操作,你知我知就行了不是吗?闹得这么难看,谁都得不到好处。”
李响神色晦暗,扭头瞪着他:“小小的?操作?好处!?!你这是在犯错误,你知道吗!!!”
这番话他近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空荡的破败廊道一时间只有这声不可置信的怒吼在不断的回荡,显得格外的寂静空幽,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正流血对峙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响似乎听到安心叹了口气,很轻的一声,像是极其无奈。
可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带着嘲讽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啊,”安欣开口,手上愈发紧得力道让身下的男人嘶了一声,他在那对紧缩的瞳孔中无所谓的歪着头笑了起来,掏出了口袋里那银亮的手铐晃了晃,“所以,又怎样呢。”
“就算我包庇,就算我犯错误,只要安长林一天是局长,我就一天是个警察,干干净净的,公公正正的——警察。”
最后这两个字近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伴着的还有更加响亮的一声
咔嚓——
李响感受到手上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就像是剪掉他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你…我你大爷的安欣!”
“嗯哼。”安欣慢条斯理的把另一端锁在铁窗上,施施然应了一声,目光注视着反光玻璃角那龟缩着的黑影。
“而你,公正严谨的小片警,一辈子冥顽不顾,就一辈子受人所制,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守纪,只要我想,你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一辈子。”
“放屁!纸包不住火,滥用职权的人最终都得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安欣淡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纸盖不住火,或许一张两张确实包不住,那如果一千张一万张呢。”
他轻佻地拍了拍李响脸:“响哥,我看在你救了我一次又帮了我不少的情分下,才给你这么一个机会的,有人想求都求不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再好好想想,啊。”
李响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瞪着那张让他感到陌生的脸。
安欣仿佛不经意的抬起左手手腕看着那枚低调而沉默却一看就不是个小小实习警察能买得起的黑金腕表,笑了笑:“不急,还有的是…时间。”
家人们,我轮汉三又回来了哈哈。
破三万了嘻嘻
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更,下一更得到暑假了,其实我对我的暑假完结计划(拖延症患者疯狂对手指)也是相当的没底啊,不过承诺都许下了而尽力而为吧。
马上期未考了,属于是千方百计的把复习时间挤出来了一点来更新(虽然这真的很像渣男不更新的借口就是了)。
呜呜呜讲真考试也有点没底,尽力而为吧。
祝我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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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