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秋兰合作的,只是这个合作方式么……
燕雀楼所在的地方,是整个皇城里唯一不宵禁的一片区域,和它开在一起的,有楼子,有花船,酒楼,甚至赌坊。
在白天的时候,这里是最为贫贱的存在,而到了晚上,多少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们,都会到这来寻乐子,这儿就变成了整个京城里,最为繁华,最为高贵的所在。
姑娘小倌们为了生计,有诸多办法来借着这些贵人们自抬身价,而贵人们明知这一点,却也默认了此处的游戏规则。
只因为那越贵的,越能显示出他们的豪奢,越能满足他们那被压抑的神经。
燕雀楼其实也一样,只不过燕雀楼这里,既没有姑娘,也没有小厮。
这里竞价的,是戏台子和包厢。
按照燕雀楼的规矩,白日的时候,戏台子上演的是最新的戏,从巳时开始唱一段小的,约摸午时的时候唱完,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唱那长的、完整的一套故事,一直唱到申时,然后楼下的台子便不再唱戏了。
歇到酉时过半,就开始从二楼的台子上唱戏,只不过二楼的台子是不对人的,唱戏的人也只在帘子后面唱,叫三楼包厢里的人听。
而二楼也并不接客,只是叫三楼客人们的随从坐在此处,果子茶点之类的零嘴还有酒啊茶啊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按桌供应的,每桌配一碟自选的点心,一盘干果,一壶茶或酒,分别再配一盘茶点,或者一盘下酒菜。
当然这些随从也不是纯粹地就在此处歇着,而是帮主子在这竞价的。
晚上唱什么曲,听什么戏,都是由包厢里的客人决定的。客人进门之后先交一个包厢钱,此后再点酒菜就再交酒菜的钱,若是不点,就上一份不要钱的咸甜口糕饼,一是做个人情,二是客人若是因为无聊拿了块糕饼吃,那就必然会觉得口渴点茶。
当然这些并不是燕雀楼晚上的主要收入。
在客人确定了点或者不点吃食之后,小二会将一个铜制的号牌交给客人,客人若是想要点戏,便可以叫随从记着牌子上的号,下楼竞拍下一出戏唱什么。
从酉时开始,一直到子时为止,这些时间唱的什么,完全是由客人们决定的,一出戏上了,二楼就会再竞价下一出戏的内容,保证点的戏都能听上。
其实重要的并不是听什么,而是在听什么之前,报幕的小二会很明确地报出来这是哪位公子老爷或者小姐夫人点的戏,花了多少钱,点的什么戏。
这招对于上了些岁数的人许是没什么用的,却对那些纨绔小爷们好使得紧。一方面他们被养着原本就是为了让他们花钱享受的,只是个茶楼又不是花楼,无所谓的事情。
另一方面,虽然钱也不是他们的,但是难得能让他们在被兄长压制的生活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很难不让他们上头。
当然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一样。
九号包厢一直在点同一位姑娘的同一出戏,不仅点到客人们实在不想听了走掉,也点到那位姑娘实在唱不下去了。
若是再这般唱下去,这姑娘的嗓子只怕也就废了。
因而方班主便想着去楼上打个商量,让里面的客人放过这位姑娘。
然而对方很明显不是冲着那位唱曲的姑娘来的,而是整个燕雀楼。
方班主刚一进到包厢里,便被抓了起来,随后便有人去府衙报信,再后来整个燕雀楼都被封了,从方班主到店小二,全都被抓到了大牢里去。
对方动手极快,以至于等秋兰得知消息的时候,她自己也被带到了刑部大牢里。
原因呢?没有。
这是让秋兰连走动的机会都没有。
比起掖庭狱来说,刑部大牢的环境其实还好得多,饭食虽然难吃,也可能拉肚子,但好歹还是有的,上刑倒是没有,只是对面的那个牢房,正好是上刑的地方,秋兰不光听得清楚,还能看得很清楚。
秋兰这个时候想到的也不是自己,而是陆家。
她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如今进了大牢,婚嫁之事自然是别想了,可陆家的姐姐又做错了什么?想来这么一遭,就算她死了,陆家的大姐姐在婆家的日子,也依旧不是很好受。
安家酒楼不干净,但是太子用安家酒楼串起了一整条线上的官员,所以安家酒楼是安全的,但相比之下,燕雀楼就要薄弱得多了。
也不知道她的这个安家,会不会帮自己活动,毕竟安家本身就是文臣出身,情报来源应该也很广,况且人家也不缺燕雀楼的这点分红。
秋兰心中如此忐忑,可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么的可笑。
来的人就是四皇子,是安家的皇子。
成,这是被安家的内斗给卷进来了。
四皇子来的时候,带了一张小方桌,四菜一汤,还有一壶果子酒,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秋兰学着沉雾的样子,很是匪气地靠着墙坐着,也不起身行礼,而是满不在乎地抬头看着他:“哟,来就来呗,还带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秋兰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四皇子带的酒菜根本就是有毒的。
饭菜有没有毒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对方的态度,一个皇子要是想杀一个罪奴,或者一个陆家的小姐,其实很容易的事情,他甚至现在就可以把手直接掐上她的脖子,完事之后自然会有人帮他伪造一个她畏罪自杀的现场。
四皇子好像也全然不介意似的,也不介意这地上不干净,直接便坐了下来,很随和大方地道了一声:“请。”
秋兰靠在墙上,没有动,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架势。
她的心里是虚的,她就是一普通人,又不是沉雾那种刀尖舔血过过日子的人,不怕死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