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贵嫔的军队,本也不算诚心卖命,因而不过是几次猛烈的攻城之后,五皇子便拿下了这京城。
京城,是大启皇族三代如一日经营出来的皇族,这里有最发达的交通,最醇香的酒,最繁华的集市,最漂亮的额姑娘。
哪怕他进城受降的那一刻,这里看起来格外地凋敝,也绝对不破败,且他相信,此处很快便会再次热闹起来,繁盛起来。
正常来说,攻入皇城之后,也就该登基了。
然而麻烦的就在这里。
徐家决定了这下面的税赋能不能收上来,能收上来多少,民间的百姓会怎么看他,而很明显,徐家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在徐家人的眼中,正统自然是太子,该登基的也合该是太子。
至于五皇子么,功劳再大,也理所应当地应该是个臣子。至于功高盖主,被处理掉,那也是帝王术,无可厚非。
让太子登基然后禅让或者退位?那徐家怎么肯?
可若是处理掉太子,只怕徐家也是不肯的。更要命的是,看着太子和太子嫔的人,也正是赵家这边的人。
太后的想法,很明显和赵妃,和他,都是不同的。
安家自己有皇子,必然是不会选择他的,那剩下的赵家,人也都在外面,京城里也并没有什么真的能使唤的人。
他现在所能依靠的,便也只有他带回来的这些人。
京城虽破了,可皇城还是会抵挡一二的,一是一般来说,皇城里主事的人,是会逃出去的,需要争取一下时间,第二个,便是为双方创造一个谈判的机会。
宫门破开的时候,耳边是震天的杀声。
明明这宫里都并没有什么兵士,可自己人一闯进来的时候,便再也不受控了。
五皇子一步一步地踏在这宫墙之内的土地上,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践踏它的,却是一群来自梁国的人。
这些梁国人并不在乎什么宫廷,什么秩序,他们也不知道统领他们的人,是大启的五皇子,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王卖命,他们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往启国的方向打,他们只知道,这是梁国人的胜利。
又或者说,他们并不在乎,就像他们会将明月公主视为自己梁国的儿媳一般。
这支队伍的组成很复杂,有陆忠的起义军,有明月公主的陪嫁,也有明月公主培养的敢死队和兵士,不同的做派融合在一起,看起来甚至颇带了几分怪异。
八人团护送着五皇子,一步一步地登上大殿,光线苍白而冰冷,到了殿上,更是变得黯淡,甚至都照不清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女人。
门被踹开的那一刻,上门的灰尘漱漱地落了下来,扑鼻的是一股捂久了的霉味。五皇子只觉得这这宫殿,乃至它所在的皇宫,甚至这皇宫里的一切主子和奴婢,都在一起灰败,腐烂。
他站在大殿的一侧,看着大殿的另一侧。
大殿其实并不大,总共也站不了几个人,皇上其实也不怎么上朝。
对于皇权稳固的帝王来说,其实上朝不过是一种“朕很好”的表达,他上朝还是不上朝,来还是不来,都不耽误他通过批折子来处理王朝的事务。
而对于权利受限的帝王来说,来与不来,掌握在权臣权宦手中的权利,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飞回他们手中。
真正能来此处议事的官员,相比官员的总数来说,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多的是在地方的,在殿外站着的,在门外站着的,甚至都没权利来上朝的。
可在从前,他总以为这朝堂,是那么那么大的一个地方。
而现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大大的龙椅上,端坐着一件龙袍,龙袍里面穿着一个很是瘦削的女子。
若她穿的是女子的衣裙,如此身材尚能称之为窈窕、婀娜、玲珑,可若是穿的龙袍,便也只有弱小一词,可以形容了。
五皇子一步一步,走得很近很近,才终于在那一团花团锦簇的纹样里,找到了一张脸,勉强地认出了,这人是雪贵嫔。
她的面色是极为白净的,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连着嘴唇都是苍白的,冰冷的,五皇子稍微一碰,整个人便直接倒了下去。
顺着她的头所指的方向,五皇子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迹,龙椅的两边都有。
可观察了半天,也没能从雪贵嫔的身上找到什么伤口,最后还是在把人挪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她指甲缝里扎的针。
五皇子立刻冲了上去,拦住了要把人挪出去的兵丁,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检查。
十根手指,每一根的指甲里,都扎着一枚针。那并不是钢针,但至于是什么针,五皇子是真的不知道。
那针是绿色的,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想来这就是雪贵嫔的死因。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五皇子猜测,雪贵嫔应该是将自己的血给放干净了。
震惊了好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不能让九皇子逃走。
但其实下头的人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九皇子很快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几年的时间没见,已经很有大小伙子的模样了。
只是这人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
人是颤抖的,嘴唇有些苍白,接触到他的手时,指尖也是冰冷的,很明显是吓到了,连身体都是僵木的,只是在五皇子的面前跪下,便似乎耗费了所有的意志力。
五皇子看着眼前的皇弟,也免不了心中一阵唏嘘,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好久,才挤出来了一句话:“怀芳,你……你不必如此,你是大皇兄最疼爱的皇弟,现在大哥不在了,我也会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话虽这般说,可两人都很清楚,九皇子现在的这个南盛血脉,是个大麻烦。
可是人都被生下来了,长这么大了,总也不能把他南盛的那半血统给抽出去吧?便是抽出去,谁又能分的出来,哪一滴是南盛的,哪一滴又是大启的?
状态逐渐镇定下来的九皇子,最后还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弟请求您将臣弟圈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