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百姓纷纷附和,指责赵家为一己之私,不顾普通百姓死活。
“你女儿因为后宅的事差点死了,你就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跟着陪葬!辛辛苦苦娶的媳妇,你们一句和离,说没就没!”
一个大娘冲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嚎:“你们富贵人家的命都金贵,一点磕碰都不能有,不然就要改这改那,完全不顾我们死活啊!”
少见生气的赵夫人听着百姓们那些诛心的话,恨不得直接冲出去跟他们理论,却被赵晋鹏拦住。
她有些心疼的看向自家夫君,却见赵晋鹏一脸平静的看着门口的乱象。
这个乱象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衙门和京畿营就有人前来管理,甚至京兆尹都亲自前来。
只不过他刚到,就听到有人喊:“什么狗屁大将军!怕不是跟敌军勾结才有的这些战功吧!”
“大胆!!”京兆尹闻言差点没气死,红着脸,指着那人道,“给本官把那个刁民抓起来!构陷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包天!”
带刀的衙役和士兵冲上前,直接将人按住。
百姓们怔愣了一瞬间,很快又依偎在一起,指责他们官官相护。
就在场面更乱,马上要失控的时候,赵晋鹏开口了。
“魏大人,放了那人吧。”赵晋鹏走下府门前的台阶,他身后的家人也同他一起,一步一步往那些人或者被抓的那个男子走去。
百姓的声音慢慢消失,那男子脸上慢慢出现了畏惧与心虚。
终于,在距离那些百姓不远的地方,赵晋鹏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看去,视线移动的很慢,可以说是从每一张脸上看去,然后他朗声一笑,道:“我赵晋鹏戎马半生,虽然承了些祖荫庇护,但也不是躲在后方之人。没想到在战场上流的血,受的伤,最后都变成了有预谋的……”
“赵将军,您跟这些刁民计较什么?您的功劳,陛下、朝廷都记得。岂是他们胡说八道,就能抹去的?”京兆尹魏大人连忙上前劝道。
他是真怕啊……
生怕赵晋鹏寒了心,铁了心辞官。
到时候皇上一查,好嘛,他这里出的问题,他找谁哭去?
赵晋鹏没有搭话,只是看着被衙役押着的男子,道:“你既如此有想法,为何不去参军?去前线做出一番事迹?”
男子不敢看赵晋鹏,却还是嘴硬道:“我就一平头百姓,我是弱者,你们当兵的不就应该保护我们这些百姓吗?怎么好意思说你受伤的?你当兵不也是为了这些荣华富贵?而且你当兵上战场,受伤不是很正常!”
这番话说的真真有些不要脸了,聚集在这里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别开眼睛,不搭理此人。
男子却有着急了,看着周围的人,大声道:“你们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们刚刚不是还跟着说吗?如今人到了你们面前,你们就怂了?”
没人理他,还是刚刚坐在地上哭嚎的大娘开口,大声道:“我们就只是说关于那和离法案的事!谁说那战场之事了?你不要诬陷我们!”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道。
一个衙役走过来,看到被押住的男子,有些惊讶道:“冯天?我还说这几天巡街没看见你,原来是跑来这里闹事了!”
“你认得此人?”魏大人问道。
“启禀大人,此人就是一个混混,整日游手好闲,经常挑事,算是衙门的熟人了。”
魏大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手让人把冯天带了下去。
这次百姓们不在多话了,毕竟是个在衙门挂了号的混混,抓便抓了,没必要为了他将自己赔进去。于是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赵家一家的身上。
魏大人刚要在劝慰几句,就见几辆马车从紧挨将军府的小巷子驶出,明显就是赵家自己的马车。
“赵将军…您这是?”魏大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在他听到赵晋鹏的回答后,那种预感终于落实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的官途完了。
赵晋鹏再次看了眼聚集在此的百姓,突然大笑一声道:“既然百姓说我是为了自己女儿才提倡改这律法,是个徇私的人,那我就做一回这徇私之人!我赵家哪怕都舍弃官职,也要求陛下修改律法,让我女儿和离还家!”
聚集在这里的百姓、衙役、官兵,在这一瞬间,都被赵晋鹏身上那种气势所威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独立于人群的大娘,颤抖着手,指着赵晋鹏道:“你…你……你不是守护百姓的大将军吗?!为何现在要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去死?我儿好不容易娶妻,你们便要修改律法,日后稍有不顺心就要和离,我儿怎么办?”
“笑话!”颜芷兰终归还是忍不住了,“女子嫁到你们家,便是卖给你们家了吗?若只是稍有不顺,何必要闹着和离?”
“嫁到我家就是卖给我家了!”大娘声音陡然提高,粗粝的嗓音都尖锐了几分,让在场的人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多的是,给口饭吃,饿不死不就好了!哪里有你们这种富贵小姐金贵?我若是有你们这种身份,我也愿意我女儿和离!”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远处又传来一道含着怒气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穿的颇厚实的温如从府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
温如是在十二月初生的,一个女儿,这是赵家孙辈的第一个女孩,全家都高兴不已。只不过刚生完没几天,就听闻赵嘉柠中毒一事,这份喜悦便也冲淡了几分。
颜芷兰有些紧张的上前,想要劝温如回去,却被她制止。
她死死盯着那个大娘,道:“你觉得富贵人家的小姐光鲜亮丽,成亲后便是有脸面的当家主母。那你可知有多少你所羡慕的正牌夫人,被磋磨致死或郁郁而终?你觉得她们光鲜亮丽,觉得她们出入都是前簇后拥,但你们知道她们可能一个月都见不到自己丈夫几面?或者被丈夫动辄打骂?这就是你口中的金贵。”
众人沉默,甚至眼中有难以掩饰的震惊。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些权贵人家的内宅之事。
温如继续道:“你说如果你也有这种身份,也愿意自己女儿和离。可如果没有相应的律法,你能和离吗?你不能,你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那后宅被磋磨死,或是郁郁而终。甚至会有更坏的结果。那就是夫家要寻个由头休弃她,而她只能在被休前去死,保全名声。任由夫家随便说个病逝的缘由,将她的命,将她的一生,就那么轻轻揭过。”
大娘愣了一下,道:“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怎就偏偏你们特殊?”
“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不能有一点改变?”温如嗤笑一声,“这偌大的天下,娘家不能出一个被休的女子,世道容不下一个被休的女子……凭什么呢?”
空中又有点点雪花飘下,温如转身对赵父赵母行礼道:“爹,娘。我有幸嫁入赵家,不在遭受那些后宅阴司,这是我三生有幸。今日我想同你们一起入宫,不单单只为小妹,还为这世间万千女子!”
“你们不准去!”大娘尖叫着冲上前拉扯住温如,口中骂骂咧咧道,“熬不过那些,是她们命不好,凭什么断了我儿的未来!”
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帮忙,混乱的场面突然被一声婴儿啼哭打断。
那大娘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异常兴奋的指着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婴孩道:“你自己也有孩子,怎么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就不怕日后你的孩子遭报应吗?!”
温如接过孩子,轻声哄着,直到孩子不再哭闹,才看向眼前的百姓,道:“今日我若只躲在家人身后冷眼旁观,那才是真的毁我孩儿阴德!你们也有姐妹,也会有女儿,真的忍心看她们就毫无保障的度过后半生?”
那几个窝在角落里的女子低下了头,更加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了,也就不清楚她们究竟是如何想的。
人群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个大娘时断时续的哭嚎声。
赵晋鹏不想再看眼前闹剧,道:“既如此,那我们全家,便一同去。”
说完,他就扶着赵夫人上了马车。
看着走远的马车,魏大人只觉得自己的官途一片黯淡。
“把这个带头闹事的!带回衙门关好了!本官到时候要好好审,看看究竟是谁指使他说那些话的!”
魏大人面色铁青的指着冯天,就在他准备将那个闹事的大娘也让人带走时,又听到那尖利刻薄的声音:“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一句话就能断了我们的未来!天子不应该保护我们吗?凭什么只有他们能去?我们难道去不得吗?”
魏大人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
他上任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要去皇宫闹事的……
但是当他看到跟在那大娘身后,往皇宫方向去的百姓时,他只觉得他命休矣。
齐王府内,李星澜一脚踹开庚诏的房门,颇有种打家劫舍的感觉。
庚诏这几天急的,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猛然听到李星澜这动静,直接咬了自己一口。
他到抽一口冷气,也顾不得埋怨李星澜一惊一乍,而是问道:“怎么了?时候到了吗?能去了?”
“到了!你带上几个人,咱们马上去齐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