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朝,哪怕在从简,也依旧声势浩大。
皇子们全部去城门口迎接,皇帝皇后携公主百官和六品以上的妃嫔在宫门口等候。
通往皇宫的那条大道早早被清理干净,有官兵守在道路两旁,以免有人惊扰了太后的凤驾。
庚诏平时早朝都不愿意去的主儿,今日却早早起来,收拾的干净利落,等在城门口。
他作为中宫嫡子,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左右两边是二皇子庚讼和三皇子庚诉。
看着缓缓靠近的车队,庚诏扬起大大的笑脸,往前迎了两步,躬身行礼道:“孙儿请皇祖母安。”
车门打开,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清脆的声音响起:“安!快免礼吧!”
“安乐!!”庚诏身体可以说是弹直的,瞪着车上的安乐公主道,“你越发没规矩了!”
“我还能有六哥你没规矩?你早朝都不去!”安乐丝毫不惧的回怼道。
一道略显苍老的笑声响起,安乐退到一旁,露出了身后的季太后。
“你们兄妹俩啊!这么多年了,这一见面就掐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庚诏凑到马车旁,带着撒娇的口气道:“皇祖母,您都不管管安乐,就让她这么受了我的礼。”
“六哥可不要胡说。你明明是给皇祖母请安,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安乐一本正经的解释。
“好了好了。”太后一脸慈爱的笑道,“你们俩呀!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快进城吧。别让你们父皇母后等着急了。”
二皇子庚讼这时也带着其他皇子上前请安。
太后颇为欣慰的说道:“讼儿更加沉稳了,这很好。日后要多照顾弟弟妹妹们。”
“是,孙儿谨记皇祖母教导。”庚讼道,“皇祖母,我们进城?”
太后点点头,安乐便准备将车门关上,却又听太后道:“诏儿也上来吧。”
庚讼只是拍了拍庚诏的肩膀,便去安排进城了,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倒是跟在身后的五皇子庚谨开口了。
“皇祖母可真疼六弟。”
一句感叹,引来各异的目光,而庚讼只是笑了笑,就上马为车队开路。
庚谨见庚讼不理他,又走到八皇子庚议身边,还没开口,就被庚议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想死自己去,别拉上我!”说完,庚议头也不回的走到自己的马匹旁,翻身上马。
其他皇子也不多话,早早上马,跟在庚讼身后,为太后车架开路。
上了马车的庚诏,刚坐好,就听太后问道:“柠丫头的事我听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庚诏转头去看太后,就见刚刚还一脸闲适慈爱的太后,此时脸上只剩下担忧。
他看向一旁的安乐,就见对方小心的跟他比了个手势,显然也知道了。
想到昨天突然出现的林老太太,庚诏也大概猜到了太后为何会突然决定回来。
“救回来了,后边就是好好调养。”庚诏摸不准太后的意思,也就简单说了下。
“皇帝怎么打算的?”太后沉吟片刻后又问道。
“不知道……”庚诏情绪有些低落道,“只知道昨日朝堂之上因为这个事争执了好久,但最后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皇祖母,父皇是不是……”
太后微微抬手制止了庚诏的话,“先回去,回去再说。”
太后已经大概猜到容帝的想法,但这件事不可能顺着容帝的意思发展。
赵家是功臣,但更是重臣。奉旨成婚,却差点被夫婿谋害,更遑论婚后受到的冷待。
这件事,恐怕要跟皇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车驾缓缓前行,道路两旁跪着好奇的百姓,时不时抬头偷偷瞟一眼。
赵嘉柠少见的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隐约传进来的礼乐声,喃喃道:“太后回来了。”
“小姐…”琥珀走过来,犹豫道,“李神医没来……”
“嗯。”赵嘉柠非常淡定的应了一声,在春桃的搀扶下往屋内走去,“我知道,按照之前的方子熬药,总归还是有用的。”
琥珀领命下去,只庆幸这药她们抓的多,不至于断了药。
春桃帮着赵嘉柠脱去大氅,又去了厚重的外裳,这才将人扶到床上,还顺手塞了个汤婆子到赵嘉柠手里。
“看着还要下雪,小姐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身上都凉了。我一会儿让小厨房送碗姜糖水过来,小姐得趁热喝了。”
“嗯…”赵嘉柠有些走神,随意应了一声。
“小姐在想什么?”春桃坐到脚踏上,趴在床边问道。
“在想…纵观史书,变法革新总要流血。”
春桃眼神迷茫,不知道赵嘉柠怎么就谈到史书和变法革新了。
赵嘉柠却不欲再多做解释,只是笑笑道:“不是要拿姜糖水吗?”
春桃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朝外走去,听到赵嘉柠吩咐多做些,给院中人都分一碗,脆生生应下。
赵嘉柠看着春桃离开,这才又靠到迎枕上开始出神。
其实她不确定这条路是否能走通,她也知道迈出这步,可能会让赵家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她甚至都没指望父兄会帮她,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万幸的是,父兄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她这边,甚至大哥在翻阅了历年卷宗后,做出了比她更全面的打算。
赵嘉柠现在都在想,也许她死在那投毒案中,应该会更有说服力,甚至能让大哥更加顺利的提出新法,也让赵家的处境可以不那么难了。
或许,林以安最初就是这个打算吧。
但她不想死啊……
好不容易才又活了一次,还没确定家人无恙,没确定二哥平安,她如何能安心?
所以她大概能理解林以安当时为何要自己死,但她不能原谅。
礼乐声再也听不见了,赵嘉柠推测,太后的凤驾应该已经到宫门口了,毕竟顺宁侯府距离皇宫并不是特别远。
事实也确实如赵嘉柠猜测的那样,太后此时的车驾已经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庚诏和安乐先后下车,静立在车旁,等到太后出来,连忙上前搀扶。
群臣也在此时跪地行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母后,一路辛苦了,身体可还好?”容帝上前行礼道。
“都好都好。安乐一路照顾哀家,倒没觉得多累。”太后抬了抬手,礼官唱礼平身。
“谢太后。”
群臣起身,垂首站好,等着皇帝、太后、皇后吩咐。
“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太后有些埋怨道,“又不是多大的事。”
“母后,您都在广宁寺待了快一年了。”皇后接替了庚诏的位置,笑道,“本来陛下和我准备去城门口接您的,想着能早些见到您。结果您要求从简,我们便在宫门口。您若觉得这都隆重,那儿臣可不依了。”
“你呀!安乐定是随了你,管能哄的哀家开心。”太后被皇后扶着往宫里走去,路过赵晋鹏时停下脚步,关怀道,“赵将军身体如何?”
赵晋鹏躬身行礼道:“谢太后关怀,臣身体近来还好,左不过是陈年旧伤罢了,还能熬几天。”
既说身体还好,又说还能熬几天。这番话让一旁的容帝微微变了脸色。
太后神色不变的应了一声,道:“要注意身体啊!你是我朝能将。你在,岭西战场的定海神针就在。”
“臣惶恐。”赵晋鹏说着就要跪,被一旁的庚诏很有眼色的扶住了。
赵晋鹏跪不下去,只得继续说道:“我朝人才济济,陛下勤政爱民,慧眼如炬。有陛下在,辛朝必能海晏河清。”
太后笑着看向容帝,道:“皇帝你看,你可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容帝眼神微变,颔首道:“母后说的是。赵将军为我朝鞠躬尽瘁,朕定不会忘的。”
太后点头道:“时间不早了。哀家听诏儿说你们安排了宴席。一大早就来这里等,快进去开席吧。”
说完,就扶着皇后的手,在容帝的陪伴下往皇宫内走去。皇子公主紧随其后,之后便是百官。
赵景舒走到父亲身边,与父亲对视一眼,不在多做交谈。
而其他官员则是心思各异,毕竟最近顺宁侯府和赵家这事,可谓是闹的沸沸扬扬,就今天还有新的消息。
这顺宁侯将赵嘉柠软禁在府中,连大夫都不让看了。
众人都在心里摇头,不知道顺宁侯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还敢在这档口干这种事。你拦着人不让见可以,但不能连大夫都不让看啊。
今日是没有早朝,但你就看明天吧。估计御史言官那折子,都能把陛下埋了。
想到明天又是一场硬仗,百官心里都叹了口气。
宫内觥筹交错,顺宁侯府内,云沧阁内却是有些安静的让人紧张。
赵嘉柠端起汤碗,不紧不慢道:“今日太后还朝,宫内肯定宴请群臣,林侯怎么没去?”
赵嘉柠这是直接往林以安心上扎刀子,但林以安丝毫不在意,拿起筷子吃了口菜,然后又给赵嘉柠夹了一筷子,才道:“你我本是夫妻,何至于此?”
赵嘉柠觉得可笑,也真的笑了出来,直到她笑够了,才看向林以安说道:“夫妻?林侯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林以安沉默,但赵嘉柠却是将刚刚林以安夹给她的菜吃了一口。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玛瑙,她刚要说话,就被珍珠拦住了。
只听林以安道:“我知之前种种我做的不对,你若心中有气,捅我两刀也是可以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我二人联姻,不单单只是成亲而已,其中利益纠葛,权利纷争,是难以理清的……”
“侯爷。”赵嘉柠平静的唤了一声,看到林以安看向自己,展颜一笑,道,“你若真的明白这其中利益,就不会在大婚之夜给我和离书,也不会任性离去,让我在大婚之夜就颜面无存。你如今跟我说这些,不过是你现在看清了,不想失去这份利益。也是因为如今的事你没法解决了,所以才屈尊降贵的来跟我说这些,想要我像以前一样,息事宁人。”
林以安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又感觉赵嘉柠说的其实是对的。他确实想让赵嘉柠息事宁人。
只要赵嘉柠不再追究,那么赵家也就不会在死咬着他。
但他还是感觉不太对,因为心中那一丝酸楚,让他有些难受。
最后林以安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