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第5章 夏至

“本场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等候监考老师收卷。”广播中清厉的女声响起，最后一场考试也熬到了头。

何至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到第十五个座位上。那里此时空无一人。

座位的主人叫夏云野，跟何至一个班，高中三年走的是人狠话不多的路子，除了成绩稳在年段前十以外，整个就是一小混混。

当然，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混混。

三年以来，小混混跟他的交集不多，但很他俩的缘分很玄学，比如每次何至看夏云野的时候都会跟他迷之对视，比如他们高考居然在一个考场。

开考前何至总会在不经意间跟夏云野对上眼，然后就看见监考老师走到夏云野面前敲敲他的桌子，让他不要回头。其实作弊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俩都非常自觉，就说夏云野每场都是最早交卷的，抢眼的很，而何至……

反正已经保送B大了，他只是来看看高考卷子的。

别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出考场，问就是不想被抓着采访。

你看，何至已经优哉游哉地走出考点大门了，夏云野居然还在门口被记者缠着。

“同学同学，你认为今年的题难度怎么样？”有年轻女记者凑过来问夏云野，话筒都快怼他脸上了。

只见夏同学双手插兜，一脸不耐烦地回答：“不怎么样，出题的傻逼估计想侮辱谁的智商，出的全他妈小学题。话说你是想干嘛？像找我切磋送死麻烦预约谢谢，老子他妈已经在这里堵了四十分钟了，现在很烦。”

记者愣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调色板似的。

何至觉得好笑，勾唇眯眼向夏云野那里看去。

夏云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偏头寻找，毫不意外地与何至的目光相撞。

可惜……总有二缺无意识地要打破两人之间的结界。

那哥们听清了夏云野的发言，愤愤不平，没收住音量。他说：“这你妈是小学题，你他妈的看不起谁呢？？？”

夏云野收回目光，冷笑一声，瞥了哥们一眼：“你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夏混混的气场太过强大，哥们hold不住，被他眼神吓得一哆嗦，噤了声。

高考完回到家等成绩的日子，总是轻松之间又总冒出一些紧张的小念头。不过何至已经找好下家，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闲到发慌又没处去的时候，他会打开游戏。以前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打开游戏，就会看到一个亮着的头像，就算高考冲刺阶段也一样。

可最近，常亮的头像居然是灰色的。

这一度让他以为夏云野出了什么意外，直到某天，他偶然往窗外看了一眼。

清晨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他家楼下的大马路上站着个人，正双手插兜，抬起的头似乎朝着他房间的方向。虽然五官有些模糊，但何至认得出来，那是夏云野。

何至没去打招呼，他知道楼下的人看不清楚屋里的动静，也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小混混。何至保持着他坐在床上的姿势，笑了起来，挑起左边眉。

之后几天，何至也不开游戏了，每天大清早一偏头，就能看到夏云野以万年不变的姿势在他家楼下站定，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便会悄悄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他算的时间恰到好处，无论是来或是离开都几乎无人看见，要不是何至有早起的习惯，估计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千算万算，夏云野没算到何至的母亲会早起。

这天何母跟闺蜜约好去爬山，刚背着登山包打开家门就见一个小伙子杵在自家门口，大早上的身上只穿件白T，还被雾气打湿了。于是热情的何母拉着夏云野，问：“小至的同学吧？他应该已经起了，找他玩儿怎么在这里站着呀？是不是那死小子不给你开门？你等等啊我叫他下来……”

夏云野愣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调色板似的。

殊不知，在看到老妈搭讪夏同学的那一刻，何至就趿着拖鞋下来了。

何至走出门口时，夏云野正扯着“自己只是晨跑路过，并不想打扰何同学学习”的谎。

何至在心底笑了一下，开口打断夏云野的辩解：“这位女士，您再不去赴约时间可就赶不上了。”

“啊对。”何母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临走又叮嘱何至：“你照顾好小夏，别乱惹麻烦！”

目送走何母，何至才又转回头看夏云野：“校霸变小夏了？你那些小弟知道么？”

夏云野抿唇不说话，只是盯着何至。

两人互相瞪了半晌，何至才又开口：“班上同学说夏至那天开个同学会，让我拉你。”

又是好半天，夏云野问：“为什么是你？”

“不知道，大概觉得我跟你更熟吧。”

“所以去么？我可是跟他们打了包票的，你不去，有点儿拂了你班长我的面子。”何至道德绑架。

“去——不——去——啊——？”何至死皮赖脸。

“……去。”夏云野估计很无语，答应了就想走。

“具体时间地址到时候发你啊。”何至冲着夏云野背影说。过一会儿，又开口：“估分怎么样？B大稳的吧？”

夏云野闻言一愣，转过身去：“什么意思？你想让我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怎么，不行么？”何至半眯着眼，语气带着笑意。

夏云野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

……

夏至那天的风很燥热，吹得人心烦，头顶的艳阳高照，夏云野戴了顶黑色鸭舌帽，站在何至所谓的“集合地点”上冷脸等待。

这里……他妈的……一个人……都没有。

夏云野冷笑了一声，他甚至没法向其他同学确认一下这消息的真实性。高中三年，只有何至当初以“你成绩这么好，加个好友一起探讨问题”这种傻逼理由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至于其他人……他已经记不住他班上有谁了，反正见他都跟躲瘟神似的。好像有几个女的也跟他要了联系方式，但他嫌烦，没给。

“啧……”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小巷子，夏云野有理由怀疑，何至在耍他玩儿。

夏云野刚抬脚准备离开，就看见何至往这儿走来。

“别走啊，我这不来了么。”何至眯着眼笑。

夏云野把手插进兜里，一脸冷酷：“你说的同学会，就只有我们两个？”

“怎么了？我不算同学？”何至拍拍夏云野的头，“他们确实在今天有个同学会，也确实让我叫你，只不过约的地点不在这。”

“所以你叫我来这干嘛？”

“你真想去？”何至挑眉，“我又不去，你去干什么？”

夏云野抿唇，没再说话。

他就这样盯着何至看了很久，然后手一抬，把何至摁在了旁边的墙上。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夏云野注视着何至的眼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知道什么？”何至回望夏云野，“知道……你其实喜欢我？”

“你觉得你藏的很深么？不是吧？你这都快成为我做过最简单的证明题了。”何至笑起来。

夏云野闭了嘴。

“你能保证，如果刚才碰你头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一个什么小弟或者是个女生又或者是一个别的谁谁谁，你能不动手把这个人打死么？”

夏云野收回手转而搭在脑门上，一副沉思的样子。

“差不多行了吧你。”何至扯下夏云野的手，凑近了他。

“谢谢你的每一次纵容和每一次对视，谢谢你对我这么真挚的喜欢，谢谢你让我知道，也许……我的爱并不是盲目，和一片空白。”何至轻声说着，偏头吻上夏云野的唇。

“夏先生，你愿意陪我吹着这夏至里最热烈的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