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半夜,紫鸢悄悄起身,却因一番动作不小心引来了身边的一个宫女的呢喃,吓得紫鸢忍不住屏息望过去,所幸那宫女只是在梦中嘟囔一声,翻个身就继续睡了。确认她并没有醒过来的紫鸢在黑暗中擦了把冷汗,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夜风灌得生冷,紫鸢小跑到院子里一处偏僻的地方,趁着月色,隐约见到假山后头站着一个人影,紫鸢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般,飞速跑了过去,就在她离假山还有五步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站在那,别过来。”
紫鸢刹住步伐:“这位姑姑,事情暴露了,这可该怎么办啊,他们迟早都会查到我头上的!姑姑,求求您救救奴婢,求求娘娘救救奴婢,否则,奴婢只有死路一条啊……”紫鸢恨不得给假山后的人嗑几个响头,当初因为妹妹的事情,她不得不听命那个“娘娘”,往皇后的用具里加了三倍的量,之前一直相安无事的,今日她却突然听到苏卿依挪去云清殿居住的消息,心里觉着是事情败露了,否则,皇后去云清殿,为何不把她们这些近身的宫女也带去?
“娘娘说了,安郡王回京前,要皇后毒发。”
“姑姑啊……安郡王提前回京,奴婢,奴婢怎能料到……”紫鸢察觉出“娘娘”似有弃棋的想法,顿时慌了,“姑姑,是奴婢的错,求姑姑与娘娘为奴婢说说话,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紫鸢直接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心里却在思考着,她下多了药量,已是背叛了太皇太后,向她求助无异于找死,但是那个“娘娘”,紫鸢虽然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宫里的哪位娘娘,但是单凭她能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留芳殿绑出去,就知道她绝非普通人,自己向她求助,总该有一线生机了吧……?
假山后的人不为所动:“事都做不好,还想活命?”
紫鸢咬牙。
“你想将娘娘供出来,换一条命?”却是陈述事实般的语气,紫鸢听得一惊:“没有,没有,奴婢不敢……”
“呵,药是太皇太后给的,又是你下的,你自己下错了量,从头到尾,与娘娘何干?即便你供出娘娘,谁会相信?你知道我是谁,娘娘是谁吗?”
紫鸢听后瘫在地上——对啊,自己从来不知道“娘娘”是谁,就算说出来,一没证据,二又不知此人是谁,反而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
“如今,你唯有一条路可走。”假山后的声音适时响起,“便是死。不过,你的妹妹红鸢,将会衣食无忧一辈子,不仅能嫁个好儿郎,关于她曾经的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晓。”
紫鸢木然——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吗?
“若你应承,那便先按照这密封信件所说的,给你家妹妹写一封血书,我会送去与你妹妹,这将是你妹妹一生的保护符,随后,三尺白绫,后边的枯井,随你选择。”
一封密封的信件飘落在地,紫鸢颤着手拿起,信封被白蜡封住,这就说明,她是第一个知道信里内容的人,而她的妹妹,将会是第二个知道的,这封信,将会成为妹妹后半生的免死金牌……
“写好后把信烧了,血书放在这里,自然有人会来取。”
“奴婢……”紫鸢思量许久,再次抬头,却发现假山后早无人影,她呆愣了会,顿觉手中原本羽毛般轻的信件犹如千斤重。
……
元宵节一过便要开朝,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政事让朝中上下好一阵忙活,也成功地让傅陌忙了好几天,每天都要忙到半夜,于是每夜都在御书房的侧殿歇息,第二天起来又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不过苏卿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首先就是没想到傅陌这么忙,明明年前的时候这么忙还天天有空大老远地跑去她的留芳殿陪她做些无聊事,可现在呢?一向在御书房来去自如的自己,居然被挡了下来,宋轶又一直笑呵呵地打太极,是以,打从那夜之后,苏卿依便再也没有见过傅陌了,每天在云清殿就等来傅陌吩咐送来的汤药。其次,奇怪的就是苏府没了消息,投过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半点回应。但是最奇怪的就是,她,苏卿依,一国之后,一夜惨遭刺杀,后又无端吐血,这个消息论是放到哪里都有引起轰动,可是这几天,外头却是风平浪静的,知道她出宫事情的宫女不知为何都被封了口,就连绿桃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啊!皇上到底在干什么啊!”苏卿依在床上滚来滚去。
云清殿分有几个殿,除了主殿以外,其他的三个侧殿布置风格各异,都是傅陌按照他的喜好亲手布置的,据说是因为主殿金碧辉煌庄严无比的,傅陌住得不太习惯,但又不能将历代皇帝住过的云清殿大改,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将其他的三个小殿改了一番,只待他无聊时挪去侧殿歇歇脚。
而苏卿依现在住的,是离主殿最近的侧殿,这里的装潢都是清素淡雅的,主打书香文艺,不知道宫女熏了什么香和书墨味如此相似,让人待在里头就觉得自己恍若满腹经纶,成了淡雅文士一般。可苏卿依对文学不大感兴趣,这侧殿住着,天天东弄弄西弄弄的,早就将这里的清素淡雅之气毁个彻底。
“我还等着回复呢!”苏卿依趴在床上像条咸鱼——明明还要处理苏之灵的事情,苏城的话是带给他了,可傅陌压根就跟没听见似的,也没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是厌倦了?
苏卿依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线绷断了。
至于傅陌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也就他本人知道了。
御书房内,傅陌正在不急不慢地展开一张白纸,上好的紫毫方在墨砚上沾了墨,正寻思着要写什么字,门外就响起一道声音:“大哥!我查到了!!”
容洛予很是自豪,自信满满地走进御书房,却见傅陌拿着一支毛笔停在半空中不动。傅陌有个毛病,写字之时最讨厌他人打扰了,就连宋轶禀告时都是在一边等着他把这一个字写完再说的。容洛予看着傅陌的字还没开始写呢,脸色慢慢转阴,瞬间就怂了:“啊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微臣告退!”
“回来。”傅陌随手放下手里的笔。
容洛予迟疑地走上前,再三确认傅陌没罚他的意思后,才道:“我按你说的去查了那群不留行,果然不是养在京城里的。那群不留行几乎没有留下线索给我们,不过百密一疏,还是让我找着了。他们其中有一个叫王义的,原先只是在南边打猎的猎户之子,八岁那年家里遭了狼袭,被送去大夫那里医治,在身上留了几道伤疤。我原先查看到是狼爪留下的,就想碰碰运气派人去寻,没想到真的寻到了。经那个大夫确认,王义的确是那晚的不留行之一,据说当年他伤好后便走了,他去的地方,正是养着不留行的地方,唤不易城……这,好像跟京城里能养出不留行的人对不上号啊……”
傅陌淡淡道:“就这些?”
容洛予一噎:“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调查这种事我惯不会做的,更何况我能找出王义这个人就很不容易了!再说,大哥你想知道那群不留行的背景,找蛮娘不就成了?她查这种东西最在行了,何必指望我呢……”
“本来就没指望你,被人蒙骗了都不知。”傅陌像是可怜地看了容洛予一眼。
两道身影从梁上落下。
容洛予一懵,随后反应了过来——感情傅陌在幕后主使面前拿他当幌子呢!先让他去查,那幕后主使必定会以为他是调查的主力,假信息都抛到他那里了,哪里还发现背地里有个暗探能力极强的蛮娘呢?
容洛予不免有些委屈:“既然蛮娘早就回来了,大哥怎么还叫我……”
傅陌瞥他:“有意见?”
容洛予缩了缩脖子:“没……”其实不光是苏卿依,容洛予也感觉傅陌这几天不太对劲,苏卿依不知为何,容洛予却是知道的,傅陌这是生气了。傅陌生气了冷落别人很正常,他一头扎进奏折里不理他人很正常,但是苏卿依一个无辜人居然也被冷落了,容洛予也表示很不解。按理说,有人要刺杀,要毒杀自己的皇后,傅陌的生气应该是对着幕后主使的,就算对着他们一些不相干的人撒气也是正常的,可是苏卿依嘛……容洛予不免有些猜测——难道苏卿依在其中做了什么事,惹到傅陌了?可她一个弱女子做了啥事啊?难道是明知有人要杀她她还偏往刀口上撞?
这边容洛予在走神,另一边的蛮娘便开口:“属下查到,不留行确实不是养在京城的,但是却是养在义山那边的。”
义山,燕云国皇陵所在之地。
“你的意思是说不留行是……”容洛予心中大感不妙,义山的不留行,历代只负责镇守皇陵,若是想要从中调走,必得是傅氏皇族嫡系血脉,还得手持皇印,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整个燕云国只有两个人,傅陌,以及太皇太后傅雨白。
容洛予的脸刷一声白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姨母怎么会……一定是别人偷了皇印,一定是幕后主使冒充了姨母去调遣的,大哥……”
傅陌抿着唇,却是一副早已知晓并不意外的样子,他沉声道:“这不是姑母第一次这样做了。”
容洛予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没有将刺杀的事情与傅雨白联系起来,而黑银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震惊。
黑银:“苏之灵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