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冷感。
无形的冰水淹没全身,严密无边的冰层重压下来,光线丝毫透不过水面。
脖颈被人用铁链紧紧缠绕,危险又刺骨,逼人的窒息不断侵袭。
白辰知想伸手把死死勒在颈间的链条往下拽,但根本抬不起来。
无力的挣扎。
双手一抓,却只能掐到自己的掌心,连一缕尘埃都握不住。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他这么一个濒死的人,沉溺在里面。
“死杂种,你为什么不去死?!!!”
“阿妈………”
“他为什么不把你卖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好好的活着?!!!”
“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
“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不!!!!别走————求你了……阿妈!!”
我只是想,能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
不要走而已。
叶一卿看着被冷汗浸透的白辰知,他在椅子上轻微颤抖着,胸口急促起伏,却依旧喘不上气。
白辰知那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早已闭上,垂着头,眉心皱成一团,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拳攥得死紧。
叶一卿叹了口气,伸手慢慢把白辰知的拳头松展开,然后握住了那双汗涔涔的手。他耐心地等白辰知的挣扎颤抖缓和了一些,探身抱住他。
叶一卿双臂圈着白辰知的脖子,让白辰知埋在他颈间,轻轻拍着他的背,一点点抚顺他的呼吸。
就这么一个动作,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感觉到伏在他肩头的人喘气缓和了一些,叶一卿才停下,静静地环着他的后颈等待。
白辰知终于抬手,回抱住了他。
“叶一卿?”白辰知的嗓音极沙哑,根本听不出来出了声。
叶一卿捕捉到了白辰知脖颈的起伏,刚意识到他出了声就开了口。
“我在。”
“…………”
“你别说话,我一直都在。”
十二年,白辰知在每一次噩梦结束后,第一句喊的都是叶一卿的名字。
十二年,叶一卿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声回答。
两人靠一个拥抱,撑过了无数个雨夜。
就这样抱了将近十五分钟,两个人都没讲话。
叶一卿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身上的人却没反应。
他慌张地扶正白辰知,发现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寝室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铺子,上铺是床,下面是桌椅。因为桌子空间足够大,白辰知跟叶一卿合用一张,在两边放各自的学习资料,而白辰知的桌子就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叶一卿想把白辰知抱到上铺让他睡得舒服点,又怕上楼梯晃得他难受,把他弄醒了。
他只好一只手扶着白辰知,另一只手伸到自己床上摸索,拽下来一张毯子。
叶一卿小心地坐下,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他怕白辰知半夜发作自己醒不来,于是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侧身靠在自己怀里,双腿搭在他自己的椅子上。
总之,只要让白辰知舒服就行。
叶一卿一边搂着怀里睡熟的人,一边留意不让他压着胸口,拿过薄毯轻轻盖在白辰知身上,等一切都忙完了才靠在椅背上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偏头闭上眼睛。
到底还要重演多少次。
无言的寝室里,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叶一卿竭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重重地呼吸着。
泪珠从眼角划落,滴洒在灰色的毛毯上,晕开深色的泪痕。
雨整整下了一夜,可能是某人怀里太踏实,白辰知在手机铃响了两遍才醒。
白辰知: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惊恐,昨夜断片,今早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好兄弟怀里睡了一夜,他手就搭在我腰上,我保证我没有什么其他念想,因为马上要来不及了我手机铃正好卡着时间定的……
白辰知怕把叶一卿弄醒了,又怕赶不上早自习,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叶一卿的手拿开,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用力晃了晃叶一卿。
叶一卿毫无反应。
白辰知:………
这人怕不是死了吧。
他轻手轻脚地到自己桌边翻出大喇叭,调开最大音量,又怕把人吵聋了,于是自认为极体贴地调小了一格,正准备对着叶一卿喊,结果快要无辜受害者自己诈尸似的蹦了起来,吓得白辰知手里的喇叭差点飞出去砸在那人头上。
两人互相瞪着,沉默了两秒。
“你…醒着啊?”
“昂。”叶一卿说,“你是想谋杀我吗?”
“没有啊,哪有的事?”白辰知非常顺手地把喇叭甩了回去,眨了眨眼两手一摊。
“我很好奇的是,既然你拿大喇叭轰炸我是想让我起床,那为什么从我身上起来的时候那么小心?还是说你就喜欢兜圈子折腾?”叶一卿也朝他歪头眨眨眼。
白辰知:…………你搁那扮什么可爱。
白辰知又抄起刚扔掉的喇叭:“好奇心不但可以害死猫,还可以害死人。”
这么一打岔,他早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着急,习惯性的打开手机扫了一眼神间,然后准备制裁某个人。
六点五十啊……
等会儿,什么???
白辰知放下喇叭吼了一嗓子:“死叶一卿都怪你!!!”
而叶一卿早就跑没影了。
白辰知平时跑得就很快,现在更是玩命奔,冲下楼追上叶一卿给了他一巴掌,在叶一卿嗷了一声之后并肩拔足狂奔,跟两团旋风似的一路卷到了班级,然后在前门急刹车,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老许:…………
其他人:………
某两位:呼…呼…呼……哎呦累死我了,还好没一头撞铁门上。
老许一脸和善地看着两人:“二十三分钟,你俩要不再晚来点呗?正好凑个整?”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热爱早自习。”两个人期期艾艾。
老许看着所剩无几的早自习:………
作为一名好班主任,每个学生的情况都得熟悉,白辰知的应激反应他知道,两孩子当然不肯讲,还是叶一卿的父母告诉他的,想让他多关照关照。咋天下雨的时候他也挺担心,结果今天早上发现自己的焦急担心又喂了狗。
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许摆摆手,示意两人进班。
叶一卿和白辰知刚坐下,周围一群兄弟就开始冲两人挤眉弄眼。
白辰知左边的祝松城飞了个眼神过来:你懂我意思吧。
叶一卿右边的高恒正对他们打着手势,不时为了思考合适的动作停下来,一串花里胡哨的手语打下来,叶一卿表示眼花缭乱啥都看不懂。
高恒转回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用手机给叶一卿发了几个字。
【高恒恒恒:对牛弹琴,委屈了我这样一个肢体语言天才。】
【叶大帅:您还记得手机可以传信啊?】
【高恒恒恒:你懂什么,最真挚的语言往往只需要最朴实的表达。】
叶一卿笑了一声抬头,白辰知正好也几乎在同时转过头,一起对上了前桌的挤在一起的五官和惊人的面部表情。
贺愿年正企图表演一场眉毛舞,不过显然疏于练习,显得怪异又扭曲。
两人:哎呦我滴天嘞,什么玩意儿,鬼看了都自愧弗如。
贺愿年:你们……(捂着心口)
鬼:您好,请多结一点出场费,谢谢,您侵犯我鬼格尊严权的事我可以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