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道的最后一晚,俞舟找了家居酒屋。
这家店不用预约,主要卖的是烧鸟。
跟着导航,走进一条路灯暗淡的小巷。店门口亮着几盏红灯笼,非常显眼。
掀开挂着的暖帘,推开那扇木门,感觉瞬间像走进了日剧的场景。
里面热烘烘的,位置坐满了大半,人们互相谈笑着,看起来年过五十的老师傅低头站在烤炉旁忙活着,烟火气充满了这个狭小的室内。
俞舟如释重负,立马就把围巾摘了。
两人在吧台旁坐下。只有日文菜单,不过有图片,俞舟懒得用翻译,就大概去猜是什么东西,想着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谭怡璇刚坐下就点了杯生啤。满满一大杯,上面飘着厚厚的一层泡沫。第一口下去冰凉爽口,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
俞舟不想喝酒,就点了杯乌龙茶。
店员听不懂英文,俞舟和他就直接拿手比划着。
上菜速度很慢,师傅都是现烤的。
谭怡璇闲着无聊说要玩个游戏。
俞舟一听就觉得她肯定不怀好意,但也点头了。
她心想不就是玩游戏吗?我不还没怕过谁。
游戏很简单,出自一档韩综。双方互相放狠话,只要能说出“当然了!”就能继续下去,不然就算输了。
谭怡璇很绅士地让俞舟开始。
俞舟之前没玩过,就试探性地问:“你没穿内裤吧?”
这种程度对谭怡璇自然是洒洒水,“当然了。”
谭怡璇想着刚开始也不能直接上大招,“你知道你卡粉了吗?”
俞舟一听就想拿手机照,又很快反应过来,“当然了。”
几轮下来,双方不痛不痒。
俞舟指着谭怡璇、酝酿着,“你喜欢戴那顶花帽子,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
俞舟还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谭怡璇想着:好好好,回去我就把它扔了。
她看俞舟进入了状态,也不客气了,“你是不是小学的时候因为太矮,所以只能坐前排?”
俞舟脸上的笑开始有点勉强了,“当然了。”
“你知道你的字比小学生还丑吧?跟被狗啃的一样。”
谭怡璇丝毫不受影响,“当然了。”
是时候让俞舟见识一下人间的险恶了,谭怡璇努力憋笑,“你游泳只能去儿童区吧?”
俞舟已经在扶额了,“当然了。”
多少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其实是个文盲吧?唯一看过的书就是课本。”俞舟问道。
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是谭怡璇不爱读书倒是真的。
谭怡璇回答得很快。她深知玩这个游戏的诀窍,“你为了长高,每天还在偷偷喝牛奶吧?”
平心而论,俞舟身高挺正常的,就是和谭怡璇一比就相形见绌。
“当然了。”
俞舟用手挡着脸,疯狂后悔为什么要和这个厚脸皮的人玩这种游戏,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谭怡璇身上的软肋。
她吸了一下鼻子,决定换种方式,重振旗鼓问道,“你其实早就讨厌我了吧。”
语气特别委屈,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一汪水。
绝杀。
谭怡璇盯着她,半天没说出来话。要是这游戏计时的话,估计自己早就输了。
“当然了。”谭怡璇像是用气音说的那样。
她不再拿俞舟身高这点开涮,既然俞舟开了这个头,那自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早就暗恋我吧?只是一直不承认。”
俞舟死咬着嘴唇,都快把天花板看出一个洞了,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说,“当然了。”
得了回答,虽然知道不是真的,谭怡璇心里依然乐开了花。
“你……”俞舟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你每天晚上,是不是想我想到哭。”
说完她就马上后悔了,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自己跟谭怡璇待久了也变得厚脸皮起来。
谭怡璇看她害羞的样子直笑,完全不当回事那样说,“当然了。”
她抓住俞舟躲闪的目光,眼里都是自信,坏笑道:“要和我结婚吗?”
俞舟觉得这游戏真的是玩不了一点,已经想举白旗认输了,突然灵机一动。
“当然啦。”俞舟回答得很轻巧,然后轻飘飘地抛出下一句,“我们离婚吧。”
挑衅地盯着谭怡璇,笃定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
现在轮到谭怡璇为难了,俞舟特别过瘾,觉得终于扳回一城,真是可喜可贺。
正当俞舟窃喜的时候,谭怡璇快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没等俞舟反应过来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谭怡璇做着口型——当、然、了。
“喂,你这是作弊唉。”俞舟抗议。
谭怡璇耸耸肩,意思就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可恶,太狡猾了。
正当俞舟冥思苦想怎么能让谭怡璇吃瘪的时候,菜终于上了。
“休战休战。”俞舟打死不承认是自己输了。
烤串的分量小了点,但是看起来秀色可餐。鸡肉烤得很漂亮,香味扑鼻而来,上面刷着的酱料是咸甜口的。俞舟一口气吃了好几串鸡腿肉,嫩滑的口感,搭配了京葱。葱很甜,混着淡淡的油香。鸡皮部分她也很喜欢,恰到好处的油脂吃起来完全不腻。
鸡胸肉也不错,师傅的手艺很过关。火候把握的刚好,外层微微焦灼,里面饱满多汁,边角有一点点脆,带着浓郁的炭火气息。
谭怡璇最喜欢的是鸡颈肉,肉质很紧实,入口焦香四溢,层次很丰富,嚼起来很有弹性。
最后上的是两串提灯。俞舟小心翼翼地夹起来,然后一口吞下,牙齿咬破包裹的那层薄膜,蛋液在嘴里喷涌而出,特有的香味和酱料的融合非常美妙,让人回味无穷。
谭怡璇于是又加了两串。
两人身旁的大多数都是下班族,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氛围很欢快。平日里严肃的模样终于卸下,被工作折腾到疲惫的身心也得以治愈。他们大声地和朋友聊着天,不时兴奋地鼓掌。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和如春。果然用美食来抵御这个寒冷的雪夜再合适不过了。
谭怡璇在细细挑着青花鱼上面的刺,大概是不太擅长,总是把刺连着鱼肉一起挑出来。她夹了一小块给俞舟。
俞舟哟了一声,揶揄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谭怡璇的筷子马上收回去了,“爱吃不吃。”
“别嘛。”
俞舟张开了嘴,让谭怡璇喂她。
谭怡璇无奈,觉得俞舟这人真的就是恃宠而骄。
味道还不错。虽然调味简单,但是外酥里嫩,搭配上柠檬的淡淡酸味,满口都是海的鲜味。
俞舟竖起大拇指。
谭怡璇举起酒杯,示意俞舟干杯。
“我喝的都不是酒,这还要干杯啊?”俞舟嘴上故意这么说着,动作倒是很听话。
觥筹交错,满堂都是欢笑声,杯子轻轻相撞的声音很悦耳。
俞舟的头发自然垂下来,她微微笑着,脸庞在暖光下显得很温柔。
谭怡璇有点看晃了神。
从居酒屋出来,两人走去大街上打出租车。
路上谭怡璇总说自己喝醉了,非得靠到俞舟身上。可怜俞舟个小身板哪里扶得住她,连带自己也走得摇摇晃晃的。
“你都没醉!才喝这么点,还搁这装呢。”
“微醺。”
“狗屁。”俞舟深知谭怡璇的话不能信。
“真的嘛,不信你闻闻。”说完谭怡璇就冲俞舟哈气,俞舟不堪其扰,连忙想跑开。
晚上的函馆冷冷清清,这时候周围没其他人了,谭怡璇硬是要拉着俞舟跳舞。
俞舟疯狂摇头,可惜还是没躲过,手腕牢牢被谭怡璇抓在手里。
“来嘛,害羞什么,又没别人。”
话是这么说,但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我就是想和你跳舞嘛。”谭怡璇委屈地说。
好吧好吧。俞舟一看谭怡璇的脸就心软了。
谭怡璇脱下手套,朝俞舟伸出手。
俞舟的手也是冰的,感觉被冻得脑子都迟钝了。
因为实在是太冷了,所以我们只能紧牵着对方的手来汲取温暖。
没有伴乐,周围静悄悄的,目光里仅存面前这个人的模样。
谭怡璇拉过俞舟,俞舟往前一步、望向她深色的眼眸,然后又快速地分开。
旋转的舞步在雪地里步步生花,在路灯下交缠的背影看起来既默契又亲密。
谭怡璇拉起俞舟的指尖,俞舟轻车熟路地跨开大步、转了个圈。
围巾飘在半空中,那抹红色在雪地里很扎眼。
步伐轻快,谭怡璇的视线紧紧跟随那个翩翩转动的身影。
雪地总是凹凸不平的,两人偶尔会撞到一起,这时俞舟就会大笑,清脆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四周。
谭怡璇低下头,大概是因为刚才一直被热气烘烤着,俞舟的脸颊和鼻头还是粉红的,像是重新画上了腮红。
她看愣了神,不由自主地就搂上俞舟的腰,俞舟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跌进了她的怀里。
谭怡璇在俞舟的耳边笑着,笑得整个人都在颤,身上的颤抖也随即传染给俞舟。
俞舟只能听见两人心跳的共鸣,胸腔里像是涌起一波暖流,感觉此刻莫名变得暖和起来。
谭怡璇看俞舟有点站不稳,本来想拉开点距离,结果一个没注意就脚滑了。
因为俞舟没松开手,她啊了一声,瞬间天旋地转,两人就一起摔在了雪地上。
还好雪很厚,摔着不疼。
谭怡璇护着她,看她没事才放下心。
俞舟像是摔懵了一样,半天没回过神,她转头看向谭怡璇。
谭怡璇躺在雪地上,也不急着起来,索性把手摊开,看着掩于云层后的月亮。
俞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星星在夜空中若隐若现的。
月亮见证了这出闹剧,说不定也得夸上一句般配。
浪漫至死不渝。
谭怡璇想说出那三个字,但是又不想给俞舟压力,最后还是算了。
“我们来交换秘密吧。”谭怡璇轻声说。
看俞舟没拒绝,她又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这个问题放在平日里俞舟可能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但是现在不行,可能是月色太漂亮了,她舍不得撒谎。
俞舟回想了下,像是陷入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微笑起来,“有一次我在看日落的时候,回头发现你正在看着我。”
是那个时候,她才真正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仿佛震耳欲聋。血液从心脏奔涌而出,然后流贯全身。
因为身后那人投来的目光太温柔,像是一道轻微的静电、引起心脏的微小战栗,不由得就漏了一拍。
俞舟一直为风景着迷,觉得跟辽阔无际的大山大海相比,感情不过就是颗渺小的沙粒。
但是有那么一刻,她发现也许并非如此。
自此动心,但仍不敢言。
她是爱情中的胆小鬼,害怕会因为另一个人搞得心悸不安,所以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幸好谭怡璇一直都是坚定地包容着。
“这样啊。”谭怡璇听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她举起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她一直没摘下来过,那个简单的素圈依然耀眼,看得她眼眶好像有点酸。
俞舟躺在她身旁,在空中轻轻地把手搭在谭怡璇的手背。两个戒指相互交叠。
“到我了。你新年许的愿望是什么?”
俞舟的问题并不刁钻。
谭怡璇扑哧一笑,“现在实现了。”
她握紧俞舟的手,然后拉下来,在俞舟的指骨上落下一吻。
意思不言而喻——愿我所念之人常伴身边。
谭怡璇和俞舟对视,清晰地能从对方的眼底看清自己的模样。
对视,是人类不带**的精神接吻。
即使雪地凉到透骨,俞舟也希望这个时刻能再漫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