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甄的意思想要让祝琬在寺中多住一段时间,但祝琬还是决定住三日便回府。
三日之期是当时圣旨上写明的,便是如今婚约已被废除,祝琬也没打算急这一两日。
来寿兴寺前,她都没想到短短一日便能发生这样的变故。
也不知道府中现在什么样了。
还有周俨。
这个她名义上的兄长,今年应是还未及冠,却能在军中屡立战功,官位也升地极快,祝琬亲兄长供职在刑部,乃是文官,大表兄殁于战场,只二表哥一直随同舅舅从军,只是待他受封世子,便要回到京中来,是以这几年人都说周俨会接替祝琬舅舅,镇守北地边境。
何止是行兵打仗呢。
当初在高家书塾念书,他虽然只念了一年多,可连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想起来这些,祝琬心里便觉着惋惜。
分明是前途无量的一个人,也没比她大几岁,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饶是知道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可祝琬心中总觉着有蹊跷。
当时舅舅大胜,军报传回京城时,父亲便有过担忧,只当时都觉着待舅舅一行人回京后会受到宫中的苛待,却没想到会是周俨这边先出差池。
若说是周俨贪功冒进断送性命,祝琬仍是觉着不大敢相信。
可事情已然发生,如今无论祝琬作何想,都无济于事。
前线失利,皇家悔婚,不用问祝琬都能想,如今的京城定然流言四起,怪不得娘亲特意遣人来说,让她在寺中多住一段时间。
可婚事什么的,祝琬原就不在意,便是被太子退婚,个中原因也和她没什么干系。
这三日来,祝琬仍是白日在殿内诵经。
最后一日结束之后,祝琬点了香,奉在香炉之中,本想直接回禅院收拾收拾,待明日一早便下山回相府,可一转身便见到身后站着一人。
“很诚心嘛,祝小姐。”
秦映霜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见祝琬看到她,微微笑了笑走上前来。
“可如今才求神拜佛,是不是有点晚了呢?”
“秦小姐。”
祝琬有点意外,只面上不动声色地同她打招呼。
本来这几日言玉都在外面守着的,还是祝琬想着明日要走,同她一起来的府中家丁也有几十号人呢,便让她先回禅院安排相应的事务,这才让秦映霜得了机会。
“祝小姐,当日我同你说什么来着。”
秦映霜唇微弯起,“我便说这个位置是我的。”
“那便恭喜秦小姐了。”
祝琬看她一眼,只觉着格外好笑。
正逢战事迭起的世道,那些文官便也罢了,秦府既涉兵事,如何不知时局。
北边此前虽死了一个元朔,可还有元焕和元晟为祸边境,南边梁王、卫王俱是虎视眈眈,这些远的且不说,前几日她来寿兴寺之前,父亲同她言谈中还提及,东南的虞州十二城如今也自立旌旗,意欲独立。
皇族连皇位都坐不稳,太子能不能承继皇位都两说呢,秦家人竟对这太子妃如此执着,实是叫人发笑。
祝琬本就无意做这太子妃,此前是落到她头上,自然推脱不得,现下便也没兴趣在此与人做口舌。
她看着秦映霜,眸中清明而坦荡。
“秦小姐,佛堂之前,还是莫要有恶言恶念才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祝琬唤来言玉。
“宫中解了我的婚事,那太子妃如今可有明旨?”
言玉却也不清楚,只摇头道:“那日绯轻来时并未提及,当日想来是没有。”
见此祝琬也没再多问,明日起早便走,这会她让言玉吹熄了灯,早早歇下了。
一直到她回到相府,方才知道这几日京中传得有声有色的一桩风流事。
说是三五日之前,贵妃娘娘办了一次宫宴,结束时稍有些晚了,便将赴宴的夫人小姐安置在宫中过夜。
可不知怎地,一夜之后,秦家的小姐却没在西殿歇下,第二日醒来便不见了踪影,宫里找了一早上,连前朝朝会都惊动了,秦大将军以为爱女出了什么事,连兵符都交还了,只要求进后宫亲自去找。
陛下无奈,安抚了大将军之后,让禁卫军亲自去找,最后在一处偏殿里见到失踪一夜的秦姑娘。
还有在她身旁连里衣衣衫都敞着的太子殿下。
当时这事虽不甚隐秘,可到底是皇家的丑事,知情人也不敢声张,陈甄和祝琬并不在贵妃娘娘宴请的客人名单中,并不清楚这些事。
还是这几日北地军情传回来,这桩风流韵事不知怎的便在京中传开,祝琬在寺中的第二日,宫中便下了旨意,封秦映霜为太子妃。
祝琬听罢只觉着不可理喻。
以这种方式达成目的,竟还能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姿态,秦映霜确是同她不是一路人。
她走进陈甄的房中。
陛下已经收了此前给周俨的赏赐,削去了他的官职,并且不许相府挂丧,但陈甄房内仍是摆了几支素净的花,色调艳丽的物件也一并都撤掉了。
“娘。”祝琬坐到陈甄身边,靠在她身旁轻声唤了句。
陈甄握住祝琬的手,良久,她低声道:
“念念,到底还是连累了你。”
“你的婚事我已经同你父亲提过了,不急这几年,届时给你挑个人品学识都好的,你瞧着也合心意的,有爹娘在,定能让你平平顺顺过一辈子。”
“娘,虽然被皇家退婚这名声确是不大好,可除了义兄那件事,皇室做的也不算是多体面,现下虽然都在议论这些事,可时间长了,女儿觉着明事理的人家都不会觉着是我的问题。”祝琬小声道。
“而且我其实对嫁去皇家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心里话,这婚事一解了,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什么太子,谁愿意嫁谁嫁便是了。”
陈甄眸光温柔,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女儿尚未开窍,不通情事,她一早便知道,可她仍是早早便为女儿的婚事相看,便是想今年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当年祝琬大病一场,寿兴寺的慈明大师断言,说她是累世的情业,若不能消解,只怕还是早亡的命数。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鬼神之说,陈甄本是半信半疑,可仍是记在心里了。
她眼看着祝琬渐渐到了及笄的年岁,当年慈明师父那番话在陈甄心头便愈发清晰起来。
虽然相爷总说要对鬼神避而远之,可她仍是心里在意,便想将女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图个心安。
可那成想这事最后竟是这样收场。
祝琬挨着陈甄坐了许久,小心翼翼打量了半天,觉着娘亲虽是有心事,可却不似多伤心的模样,便斟酌着开口问道:
“……舅舅和表兄那边,可还好?”
“因着俨儿的事,陛下有些迁怒,你舅舅没事,但罚了你表兄二十军棍。”
“陛下好不讲道理。”祝琬小声道。
“不许乱说。”陈甄轻声斥道。
“义兄……是确定了吗?”
陈甄摇摇头。
“没法确定了,但元焕那边送来的确是俨儿随身带着的玉珏,那是你父亲原来不离身的东西,你舅舅认识的。”
祝琬沉默下来。
虽然这几年关系算不得亲近,可到底也算是半个家人了,总不想听到熟悉的人遭此厄难。
“俨儿这孩子,小时候就受过不少苦,当年说是同你作伴,相爷将他带回来,那时候俨儿性子也乖戾,同你也玩不到一处,我便不太喜欢。”
“可你父亲待他一直都很好。”
陈甄一边回忆一边柔声说着,提到这些旧事,面上也带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那时候你父亲收俨儿做义子,外面便传出些不太像样的话来,我听了心里也不舒服,还去问过你父亲。”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俨儿是他故友的遗子。”
“本来以为养在相府,便能顺遂些,谁能想到……这孩子,命数实是艰难了些。”陈甄低叹了声说道。
“他……虽然不太对我的性子,但也不应经历这种事啊。”
祝琬往陈甄怀中蹭了蹭,眼底到底还是有些湿了。
“虽是惋惜了些,但我们问心无愧了,还是要向前看的。”
见祝琬也难过起来,陈甄反而抱着她拍了拍,轻声宽慰道。
“生离死别俱是必经的事,念念,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总是要往前走的。”
陈甄的安慰,祝琬并未听出什么旁的意思,只当是近来事多,令娘亲格外善感。
祝琬点点头,朝她靠了靠。
“我记住了。”
“嗯,好了回去吧,明早不是还要去书房见你父亲?”
陈甄言语间带了几分笑意,“早点歇息,可别到明日又起不来。”
祝琬在陈甄那里磨蹭了会,见娘亲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确实不似当时舅舅一家没有音讯也没家书送回来那般忧心难寐,便也放心了些。
她回了自己的房中,洗沐过便睡下了。
直到第二日言玉来唤她,这才从榻上爬起来。
梳洗打扮后便往祝洵的书房走。
进门时,祝洵正在写信,见到她进来,便搁下笔。
“念念来了?”
“坐吧。”
祝琬坐在侧窗边的榻上,转过头望向书案后的祝洵。
其实她经常坐在这里同父亲聊天,有时聊的是家长里短,有时说的是实事国政,只是平日里祝洵不会如今日这般严肃。
“爹爹,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
祝洵并未看她,只将手中信笺封好,随口问道:
“念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定然已经知晓,同爹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祝琬倒也没问父亲有什么用意,只思索片刻,如实开口。
“爹爹,我好些事都想不通。”
“说说。”祝洵低声笑了笑,应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上次听爹爹说到舅舅大胜一场,只怕会惹宫中忌惮。”
“如今义兄出事,说是贪功冒进,可我又觉着以义兄的性子,并非是好大喜功的人。”
“宫中收的奏报,向来都是比官驿送的快几日,女儿想过,会不会是宫中早就知道了消息,知道秦家有更进一步的心思,便顺水推舟。”
“只是若是这样,那这满城的流言,都在传太子和秦映霜的事,又有些说不通,这些流言本就不应该传出来的。”
祝洵点点头,望着她的神情温和而赞赏。
“还有吗?”
“……”
祝琬顿了顿。
“还有一点无稽揣测,或许义兄的事,也有朝中人插手。”
“念念。”
祝洵站起身,将封好的信递给祝琬。
“前些时日,你外祖来信时说想见见你,但当时你身负皇室的婚约,如今既是解了,便去走一趟吧,替为父和你娘尽尽孝心,也避一避如今京中这些风言风语。”
这周申榜,下周四之后随榜单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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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