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住?”杨善淡道:“一幅画而已。”
那画轴先前尚未完全展开,便被张清城收起来。杨善只看到了字迹和一点笔墨。
但一幅画有什么好怕的?
张清城道:“那你打开吧。”
张清城将画轴递来,杨善接过缓缓展开,这幅画没有落款姓名,只在最右侧的顶端肆意挥洒了一句:「如月之明,如花之艳,吾心向之人」。
简直……太像了,像他亲笔写的一样。
杨善继续往下看去。
当这幅画展开到一定程度,单单一人已经不便托拿了,须得两人配合才行,张清城便接过画轴另一端。如此,这幅画才全然展开,一览无余。
在看清内容后,杨善瞳孔微微一缩,心跳骤然慢了半拍,他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异样,恰好被张清城看在眼中。
张清城状似玩笑道:“是挺可怕的吧,我幼时第一回见这画中人,便被吓住了。那时我真佩服选择和他成亲的人。”
“尚好,只是有些吃惊。”杨善面色恢复平淡。
他又看了一眼,心中接二连三的冒出疑惑。
这画是一幅人物雪景图,就本身而言,画师技法成熟、用色和谐,算是难得的佳作。画中三两枝墨梅作为点景陪衬,主体是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人。
画师用笔工丽细致,似乎想极尽所能描摹出画中人的神采。
可惜再好的样貌,也挡不住左脸有一大片黑红,像是长在血肉里的什么诡异东西。
不过,大约是红色喜服相配,倒在诡异中透着一份奇特的绮丽。就如画上写的「如花之艳」。艳丽与诡异结合,使得第一眼之后,还想再看第二眼。
这脸上的东西,灵界的人都不陌生,魔界的人更加熟悉。
——艳菱棘。能令体内灵力渐渐转为魔息,是无数仙门修士避之不及的邪物。
“你方才说,这画中人与谁成亲了?你见过那人吗,能记起来那人的模样吗?”杨善问。
张清城道:“白师兄问这个做什么?”
二人说着话,一面收起画轴。
“这画中人我是见过的,他关系着我寻找一位故人。”杨善小小扯了个慌。
“故人……”张清城喃喃自语:“难道……”他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
少顷,张清城望了一眼杨善,这一眼中,好像透过他在看着谁一样。
张清城道:“怕是要叫白师兄失望了,时间隔得太久,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姓名呢?她住在哪里?”杨善问得有些急切。
张清城缓缓摇头:“他当年只是路过,大约听闻宣云城附近有一画师了得,慕名上门,请我父亲为那个画中人留下笔墨,因此小住了几日,二人的姓名一概不知。”
杨善有种眼睁睁看着线索溜走的无力感。
这画中人是楚云陵,那与他成亲的人,是如今最有可能知道楚云陵行踪的人。
可张清城说记不清了,那张清城的父亲会记得清吗?
瞥见杨善失望的神色,张清城道:“白师兄若是好奇,我可传音问问家父,兴许他还有些印象,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这真是再好不过,多谢了。”杨善道。
“不客气。”张清城道:“若有线索,我再联系白师兄。”
说罢,二人各自欲走。突然杨善脚下一顿,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清城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答道:“仔细一想,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杨善重复着这个时间,又问道:“那新娘子的脸上可有异样?”
通常情况下,人会忘记许久不见之人的样子,但一些过分明显的特征,是会刻在记忆里的。
张清城闻言,模样有些诧异:“什么新娘子?方才有提到新娘子吗?”
杨善呆了一瞬,神情错愕:“与画中人成亲的,不是新娘子吗?!”
张清城惊讶地笑了两声:“难道你真的不喜欢男子?我以为白师兄能猜到呢。”
喜欢……男子……能猜到……
杨善怔住,脑子仿佛闪过一道霹雳,他半晌未语。
这时云水心外传来钟声,张清城便先离去了。
“楚云陵竟是断袖?!”
到了午时,杨善还没想通这个问题。
然后他又想,自己怎么觉得楚云陵不是断袖的?
末了,只能感叹,他从前真是一叶障目。在人界,他见到男子与女子成亲,便以为历来如此,大家都是如此,楚云陵将来也会如此。
可最终,苍月山竟出了两个断袖。
午后,杨善坐在讲堂内完成课业。
“阿善今日话不太多,有心事?”谭病问道。
“没什么。”杨善回神,笑问:“对了,祁仙君今日该检查灵植了吧。”
谭病微微颔首:“应该在下学之后。不过,这次栽种灵植有些太容易了,想来还有考核在后面等着。”
后座的白明瑞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二哥,今日下学后,你也来丹霞峰吧!”
过去三日,因着送桃花事件,杨善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走到哪里都要跟着谭病,连食肆也没去,唯恐那个送花人突然蹦出来。
毕竟,谭病傍晚收到桃花的那一次,他便谢拒了。可第二日仍然收到,杨善不由得有些担心。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作祟。
于是一连三日,他亲自将人送回丹霞峰。白明瑞都习惯他来串门了。但如今桃花的事情已经解决,杨善便道:“天悟仙尊已经出关了,晚上有事,我就不去了。”
白明瑞先是失落,又露出震惊:“这么快?不是说闭关动辄几月?”
杨善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白明瑞羡慕道:“肯定是天悟仙尊要私下给你授课了!二哥你好好学,有空再指点指点我!”
谭病不着痕迹地斜觑白明瑞一眼。
眼观六路的白明瑞又连忙补充道:“还有大哥!到时候我和大哥就指望你了!你是我们白家的希望!”
杨善一面写课业,一面抬头讲话,哭笑不得道:“行。”
傍晚下了学,祁仙君要检查灵植,白明瑞与谭病回了丹霞峰。
杨善在食肆慢悠悠吃上了烧鸡。不知为何,太清宗的食肆格外对他的胃口。
吃完一份,杨善又去拿了一份,嘴上夸道:“杨叔,你这烧鸡怎么做的,太香了!”
在食肆炒菜的这位大叔姓杨,刚巧和杨善一个姓。在食肆吃过两日,健谈的杨大叔便和杨善熟络起来。
“嚯,一般人我不说,我说了旁人也不信。”杨大叔神神秘秘道:“我这手艺,那可是有师傅指点过的。”
杨大叔道:“你小子我第二个看得顺眼,看你吃饭我也能多吃两碗。今天就告诉你也无妨,我师傅那是鼎鼎有名的云陵仙尊!”
杨善脸上的含蓄笑容差点没绷住:“云陵仙尊?”
杨大叔道:“没错!想当年——”
“可别想当年了!”杨大叔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杨大叔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怎么,你从禁闭室出来了?”
杨善扭头看去,可不正是褚炎。
褚炎道:“杨叔,来一份松鼠鳜鱼、葱煎羊排、红烧肘子肉、糖醋里脊、油焖——”
“你背菜名呢!滚滚滚——”杨大叔摆了摆手:“想累死我是不?!”
褚炎撇了撇嘴:“那就来随便两道吧。”
杨大叔这才转身做菜去了。
褚炎打个哈欠,道:“累死我了,必须得多吃点才能补回来。”
杨善安静端走烧鸡,准备回桌继续吃。
褚炎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他面前:“你怎么不理我?”
杨善心里想的是人言可畏,保持距离,嘴上说的是:“没有吧,我就是太馋了。”
“哦。”褚炎也端了份烧鸡跟过来,抱怨道:“桃桃院长竟然狠心罚了我四天!要不是阿姐求情,我现在还在禁闭室呆着!”
这事杨善也蛮好奇,遂问:“你犯什么错了,至于这么严重?”
褚炎几口烧鸡下肚,道:“我也没想通啊,不就是去了一趟寻静室偷了两个话本子回来嘛。”
杨善咳咳了两声:“偷话本子?该不会是你上次拿回来的……银霄情吧?”
褚炎点头:“对啊,你看我多仗义!出事了自己扛,绝对不把你供出来!”
杨善沉默了一阵:“谢谢你啊。不过下次,你不必去偷回来给我。”
哦不对,没有下次……
杨善道:“你刚出禁闭室?”
褚炎:“嗯。”
杨善道:“那你应该还不知道,学规又新增了一条。”
“嗯?什么?”褚炎愣了一下,问:“谁闯祸了?”
你真是没有丝毫自知之明啊,杨善哽住:“「未得允许,禁入寻静室」,你说呢。”
褚炎眼睛缓缓瞪大,一拍桌道:“桃桃院长何时这般小气了!不行!我要去找他说道说道!身为师长,学规之事怎么能如此任性呢!”
杨善也缓缓瞪大眼睛。
倒反天罡啊这是!
“你不怕再关几天禁闭?”杨善问。
妈耶,卡文熬夜到了凌晨五点。
我可以原地飞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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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私奔进度: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