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一边按照投入丹炉的顺序拿走灵药,一边讲解药性和淬炼温度,声音平稳而条理清晰,每一个环节都预先提到了,其中还掺杂着不少小细节,听起来是个极有经验的炼丹师。轮到黑衣少年面前时,少年手一松,也将灵药给了他。
天空在夜幕中逐渐转为深蓝色,广场的阵法在夜间启动,上空亮起光芒,照的犹如白昼。
“砰——”“轰——”
突然身后两声巨响,第一个炸炉的小组出现了。
众弟子闻声,不由纷纷扭头看去,杨善等人离得很近——丹炉碎片四散飞弹的瞬间,负责督管的师兄迅速控制爆炸范围,确保不会影响到其他弟子。而爆炸的中心,八个灰头土脸的弟子咳嗽起来。正是在杨善后方的那一组。
严宇飞身出现,只有一人成功炼制出丹药,他当即宣布剩下七人被淘汰,并收走了他们的玉牌。负责该组的师兄将七人领走。
“不公平!一定是他使手段,凭什么我们都要一起被淘汰!”
“对!此人是火灵根,可以操控火焰大小,他故意在即将丹成之时引发炉子爆炸,这样一来,他既可以顺利通过考核,又将我们剩下七人全部淘汰,用心何其险恶!长老难道要将这样一个人收入门下吗!?”
严宇冷笑一声:“你在质疑我?”
“不敢,我们只是想知道炉子爆炸真相!”
“咳咳——”那个成丹的弟子道:“虽然是我对不起几位,但炸炉一事,我也没预料到到,并非是在下存心而为!”
“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对啊,怎么就这么巧,早不炸晚不炸,偏偏你的丹药一成,炉子就炸了!”
……
眼看几人还要争执不休,严宇肃然打断道:“火灵根确实可以控火,但凭他的修为,还达不到故意炸炉的程度。至于爆炸原因有二,一是你们几人商量的炼丹法存在问题,二则你们过于心急,并未真正观察出丹火的规律,自以为掌握了。不管是谁第一个炼丹,炉子都会在最后一步爆炸,能有一颗丹药出炉,已经算走运了!”
“至于炼丹的顺序,是你们自行商议而定。”
长老说完,几人被噤声带走。
这一幕被莲花峰的几个中年人看在眼中。掌门天悟仙尊笑道:“近些年的苗子胆子大了不少。”
“弟子各有各的生气,挺好。”旁边的温晓槐侧头,笑问:“祁师弟怎么看?可有些入眼的?”
祁琰仙君淡淡道:“无。”
天悟仙尊道:“不妨事,才刚开始,时间还长呢,慢慢看。”
“师尊说的是,时间还长。”沈逸舟挨在天悟仙尊另一边,笑道:“不过我看那炸炉的前边一组,倒是表现还不错,这么快就掌握了丹火的规律,想来出丹也很快了。”
祁琰仙君瞧了后辈沈逸舟一眼,不置一词,目光挪转到了那个腰间挂着灵草的弟子身上。
殿中人的目光也被话音吸引了过去。
温晓槐摇头笑道:“这些年轻弟子啊,一个个的越发招摇了。”说着看了看沈逸舟腰间的佩剑。
近些年不知怎么流传的风气,很多年轻人不把东西放在灵囊中,反而都喜欢把法器法宝往外边挂,生怕别人不知他的攻击手段和修炼之道。
放在过去,这实在是大忌,比武斗法尚未开始呢,人家已经能猜出个三招两式,心中有所提防了。尤其出门在外,修真界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例子数不胜数,多些情报就能占得先机。现在可好,情报都在外边摆着呢。温晓槐想想不禁觉得好笑。
沈逸舟道:“温师叔,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给自己少些麻烦呢。人家一见我这佩剑,就知道我不好惹,自然不来惹我。”
“你啊你。”天悟仙尊不禁乐道:“那你说说,那腰间挂灵草的又在想些什么?”
沈逸舟道:“我虽没这么做过,但猜一猜也不难,这弟子腰间的灵草不是什么珍稀货,不过寻常丹药都能用得上的,想来炼过丹或是熟知灵药丹方。我瞧他很快观察出丹火规律,应当平时积累不少经验。所以断定他一定是个炼丹师。既然是个炼丹师,总不能走到哪里都吆喝‘我这里有丹药卖吧’我认为腰间挂点灵草,若是有人想买丹,说不定又是一笔生意。”
“看你成天到处跑,嘴皮子倒是利索不少。”天悟仙尊指着他笑了笑。挨着祁琰仙君,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一位中年人道:“这手法瞧着颇为纯熟,像是有些师承来源的。”
丹炉广场中,杨善熟稔把握火候,一步步将灵草投入炉中——他没有像普通丹药师一样使用灵识对整个过程进行把控,在完全看不到炉中情况时,动作仍然干脆利落,就好像已然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步骤——与周遭手忙脚乱又满头大汗的弟子们比起来,每一步都精准流畅到了近乎优雅的程度。
实在是太熟练了。
莲花峰大殿的几位灵界巨擘心中都如是感慨。很快有人叫来一位长老,翻看本次的弟子名录玉简。
灵识飞速查找,在大几千人的名单里,翻阅到白家子弟那一栏。
“找到了,白善。”话音刚落,一行金色字体——关于白善的寥寥几笔记载浮现在虚空。
白善,二十六岁,天灵根,金丹后期,来自赤珩州九通城白家。
“不错,此子灵根天赋与年岁俱佳。”天悟仙尊道。
温晓槐点点头:“是个好苗子。”
这次太清宗选徒主要还是为了填补丹霞峰多年未进弟子的空缺,所以放宽年龄限制,能及时补充一批稍有经验的弟子进来,以免后续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像来历清楚,年轻且修为不错,又有经验的弟子,如白善这样的,只要后续品行表现上不出大问题,是肯定会被收入宗门内的。
“这一回的名录中有两个天灵根弟子,其一是这白善,其二便是司徒修。”那位送名录的长老顺势道:“司徒修,正好和那白善分在同一组,就是那个穿黑衣的少年。”
关于司徒修的信息也浮现出来——司徒修,十九岁,天灵根,金丹后期,来自赤珩州万安城司徒家。
“原来是司徒家那位天才。”
“十九岁就到金丹后期,很难得了。”
在灵界,哪个修仙世家出了天灵根,那必然传扬得人尽皆知。近些年来风头较盛的,就属万安城司徒家,其祖上都没出过如此天资绝顶的灵根,一时间根本藏不住。太清宗有六十年未收弟子,能按捺等到现在,看来这司徒家或说司徒修本人,确是想拜入太清宗的。
殿中人一下就对那名黑衣少年有了好感,目光纷纷转到黑衣少年身上,只见这少年身后背负着一把大刀,一张年轻面庞绷着,显得几分老气横秋来,都不觉好笑。
“出丹了。”沈逸舟道。
就在一炷香的功夫中,只见那白善已经将数十粒圆滚滚的丹药收入丹瓶中,看样子近乎呈现了丹药的最佳状态,一瞬间收获了同组弟子信任依赖。
温晓槐道:“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经验,看来背后确有师父教导。”
此话一出,殿中陷入一番沉寂。
炼丹一途可不像修炼,修炼主要依托于灵根天赋,天赋好的人前期几乎不存在瓶颈,哪怕街边买两本通用的修行册子看一看都能正常突破。
而炼丹又是另一回事,首先是灵草灵药的识别,这本身就是极容易混淆的一件事,不花几年功夫,是很难在此一道精进的,而能辨认后,还要面对在炼丹过程中的各种突发状况——有时明明按照书中记载来的,但最后炉子炸了;有时没有哪一步出错,偏偏丹药就是不成,又或者品相太差;有时明明这一次成功了,等下一次又失败了,完全搞不懂是哪里有问题……总之这个中艰辛,没有师父带领指点,是很难入门的,更别提如白善这般熟练。
有经验的弟子是好,过于有经验的弟子却不是那么好的。没有哪个师父喜欢收一个已经具备师承的弟子。当然,关键还看丹霞峰的祁琰仙君是怎么想的。
祁仙君静默不语,表情和进殿时一样,没发生丝毫改变,令人难以窥视他的真实想法。
沈逸舟笑道:“哪个炼丹的弟子没有师父指点,换成我,实在静不下心学这东西。我看啊,这些有备而来的弟子,一个个都比我强。”
这一番插科打诨,殿中人不禁笑了起来。
而在广场中,又发生了新一轮争执。这些新弟子里,每一组几乎都要面临这样的争吵。当第一个人成功炼制了丹药后,后面的顺序变得至关重要。每个人都想尽快尘埃落定,免得拖到后面产生各种各样的变数,最起码,不能排到最后一个炼制。万一时间不够了呢?万一前边的人一个意外操作,把炉子炸了呢?
尤其已经有小组炸了炉,前车之鉴摆在面前,炼制顺序关乎着能不能拜入太清宗,实在是很难相让的。
庆幸的是,在依靠杨善指点的几人里,他还算有些话语权。在把时间分好以后,很快行动起来。他们这一组,每人半天,多出的时间可以选择让给其他人,规定时间内无法炼制出来的自觉放弃。
当然,实际情况总是要变通一些。万一只差个半炷香,还是得给人一个机会。这机会说好了,从杨善的时间里扣——因此他很快得到了白家几位‘兄弟’的认可。
商量顺序时,七个白家人也认识了黑衣少年司徒修,司徒修无所谓顺序,只要时间给他半天,所以他排在了最后一个。谭病不争不抢,排在了倒数第二。出于对二哥白善的信任,白明瑞选择了倒数第三,顺便可以观摩前面的经验。
第二个炼制的人,反而变成了白金。白金看似言语桀骜,炼起丹来却分外细心,他在两个时辰后也顺利出炉了。接着他把剩下的时间分给了第三个炼制的兄弟。
后面的三个人,在杨善的指点下也纷纷成功出炉,很快顺利轮到了白明瑞。白明瑞观摩了前面成功的经验,心中信心勃勃,一路向好。虽然几人出炉丹药的品相和数量有所区别,但也算过关了。
到达第三天夜晚时,已经有不少丹炉接二连三地炸过了,广场上的弟子数量骤减了三分之一。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了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