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没有坏心。”
老人温和地笑了:“我是沙漠神殿的祭司,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塞阿。”
伊芙琳犹豫地拿出深渊之眼:“我来自大陆另一端,甚至更远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切,好像突然睁开眼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语焉不详,老祭司深邃又神秘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他点点头:
“当然,镶嵌在暴风神殿王冠的宝石,是神明的馈赠,想必神明的力量让你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奇遇。”
“暴风神殿?”
“赫梯哈图沙什的暴风神殿。”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这颗宝石的来历吗?”
“我、我的确……”
“那你千万要藏好它,否则被赫梯人发现,你可能会成为偷盗宝石的罪魁祸首,会遭受想象不到的惩罚。”
伊芙琳觉得手中的深渊之眼烫手了,但又不敢直接扔掉——万一这东西能带她回去呢?
“所以、所以赫梯神殿丢失了宝石?”
“哈图西里的确在寻找些什么。”
青年不屑地冷笑着:“简直像条疯狗,我说最近他怎么不眠不休地在大绿海待着,原来是暴风神殿丢失了重要的宝石,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小姑娘——”
“不、不是我干的啊!”
伊芙琳更想扔了,她简直坐立难安,脖子上挂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而是她的夺命锁,青年笑呵呵地露出两排大白牙,看到伊芙琳焦虑地来回踱步,他笑得更开心了。
塞阿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不能弄丢它,可藏起一枚如此重要的宝石也不容易,是不是?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一说到交易,伊芙琳瞬间警觉。她想起诺伊斯.索尔兹伯里笑眯眯的脸,他用炝指着自己的额头,云淡风轻地说要同自己做个交易。
这就是他的那个该死的交易!
“……我没什么好交易的。”伊芙琳打算开溜:“谢谢您告知我这颗宝石的秘密,那么我就——”
塞阿从怀里掏出一块朴实无华的铜片,上面用伊芙琳看不懂的象形字刻着什么,以她贫瘠的知识来看,隐约认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埃及象形文字,几千年后除了专门的学者,已经无人认识了。
“我想,你一定需要这个——埃及的身份牌。”
这该死的难以拒绝。
伊芙琳认真地思考直接抢的可能性,但不至于禽兽到这种地步——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一个病号,外加一个疑似自闭症的小孩。
伊芙琳,你堕落了,你的道德起码应该有点底线,更何况他刚刚还帮了你呢。
她艰难地扭过脸,尽量不去看那块闪闪发光的身份牌:“……什么交易?”
老人笑得像只狐狸。
“带这孩子离开沙漠,保护他,直到他不需要你为止。”
“……再见。”
说完,她拎着匕首头也不回地走了,万一这小孩一直不放她走呢,一个身份牌竟然想让她卖一辈子的命?这种亏本买卖她可不干。
老头顺势加码:“还有一袋子黄金!黄金!”
艾芙琳鄙视地暼了老头一眼,谁知道他突然把身份牌抛过来,艾芙琳反手顺势一接,铜牌边缘就这么割伤了她的手掌。
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铜牌落在黄沙上,艾芙琳拧着眉,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手腕突然出现的红色蝎子纹身。
“你做了什么?”
“别紧张,只是一个契约,我们没有恶意。”
艾芙琳愤怒地提起匕首,心中那点尊老爱幼的念头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塞阿赶紧安抚道:“一个共生契约,并不是奴隶印记,只是为了确保奥齐亚斯活着,你就能活着。”
伊芙琳:“我最恨别人强买强卖了!”
老祭司笑呵呵地安抚了几句,又从怀里掏出来好大一袋金子。伊芙琳怨气没了一半,紧接着他脖子一歪直接在伊芙琳面前断了气。
这下剩下的一半怨气也快没了。
青年悲伤地替老祭司盖上头巾,随后扔给艾芙琳一小袋银币。
艾芙琳现在不仅没了怨气,还生出来一丢丢愧疚之心。
“我要陪着祭司大人。”青年平静地说:“……请求您,照顾这个孩子,带着他逃过埃及女王和大神官的追杀。”
“等、等等?”
青年也闭上了眼睛,伊芙琳只能原地无能狂怒,她满脸怨气地在前面走,小男孩——奥齐亚斯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他一句话没说,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两天后,伊芙琳憋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提了起来,尽可能温和地说:
“待在船上别乱跑,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他们已经穿越了沙漠,跟随着天狼星来到了位于尼罗河下游的城市穆勒,穆勒在五千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不过再过两千年,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会成为埃及最大、最出名的海港,它将沟通着东西大陆的交流,将有数不清的货物从这里运进运出,而五千年前的现在,穆勒不过是个小镇而已。
即使是小镇,穆勒也算得上繁华,来自大绿海北方的赫梯人,东方的腓尼基和亚述人,更远一点的、位于大陆西北的游牧民族,他们彼此聚集在穆勒,路过也好,也有人慕名而来为的是能交换到别国的货物,总之穆勒算得上埃及的一个繁华港口,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种中,换上希腊式长袍的伊芙琳打扮成少年模样,把黑色的长发包裹在头巾里。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
“三十个奈特,不能更少了!”摊贩咬着牙,死死护住手里的那匹布:“该死的阿尔西诺,你那么扣怎么不去当海盗呢!学学伊卡吧,他每个月能从抢来的铜器上面——哪怕是镀了点儿金也能刮下二两金子,你怎么不去当海盗呢!”
少年只是睁着双无辜的黑眼睛,有些讨好地冲男人笑笑。
“我真是欠了你们的,你和你的那个小崽子,真希望你们哪天能滚出穆勒!”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青年——阿尔西诺,或者说伊芙琳一面笑着一面默默吐槽道,追杀他们的人还没放弃,她才不离开鱼龙混杂的穆勒呢。
在到达穆勒的途中他们遇见了好几波追杀奥齐亚斯的人,他的瞳色太特殊了,伊芙琳只能让他扮成瞎子,两人又花了段时间才到达有人烟的小镇。
最后摊贩还是妥协了,他恶狠狠地把布塞进少年怀里,臭着脸去整理他的车子跟剩下的货物,伊芙琳一只手夹着布匹,用有点儿沙哑的嗓音慢吞吞地说:
“我来帮你吧——”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商贩并不领情,“离我的车子五步远......不,十步!滚吧臭小子,下个月为止我都不想见到你!”
伊芙琳默默地目送他远去,这才转过身子往穆勒城外走,她穿过各式打扮的人群,听着奇奇怪怪的口音说古埃及话,有时还混杂着些别的语言,等看到河边的一座小茅草房时她才微微加快步伐。
异瞳的小男孩站在一丛芦苇旁边,伊芙琳听到了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只受了伤的水鸟惊慌地试图钻进芦苇丛,奥齐亚斯歪着头看了会儿,然后用木棍戳了戳水鸟的翅膀。
水鸟叫得凄惨,伊芙琳笑眯了眼睛:“干得好,奥齐亚斯。今晚加餐了。”
她拎起水鸟,它有一身漂亮的雪白羽毛,尾羽在阳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蓝色,大约有伊芙琳半个胳膊大,见伊芙琳拎着鸟,奥齐亚斯的视线就跟着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伊芙琳看得好笑,她已经把火点上了,水鸟吓得瑟瑟发抖脑袋都缩进了翅膀里,伊芙琳作势要把水鸟放到烧烤架上,奥齐亚斯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十分微弱、轻巧,要不是伊芙琳一直关注着他根本感受不到的力度,除此之外奥齐亚斯就没有了别的动作。
伊芙琳故意曲解他:“放心,我会把最肥嫩的部分留给你——”
奥齐亚斯蹙起了眉头,抿了抿唇没说话。
“彩色的羽毛可以给你编进头发里,虽然你是埃及人,但他们剃光头真的好丑……而且满大街的小孩都不穿衣服,你也想那样吗?”
大约抚养奥齐亚斯的老神官并不是纯粹的埃及人,也可能是沙漠深处气温变化太大,总之奥齐亚斯不像别的埃及小孩成年前光着身子满街跑,而是穿着潘普洛式的长袍——简单来说就是一块白亚麻布中间开个洞,头钻进去后再用绳子往腰间一系,这年头布料染色技术不发达,所以满大街都是一片朴素省钱的白,看得伊芙琳几乎没有了审美观。
奥齐亚斯的视线还停留在伊芙琳手上,伊芙琳:“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小孩睁大了漂亮的异瞳,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可爱极了。
水鸟垂死挣扎了下,叫起来又哑又聒噪,一双豆子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奥齐亚斯,奥齐亚斯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吐出细如蚊纳的字:“……要。”
“要什么?”
伊芙琳拨弄着火,余光瞥见小孩蓝眼睛水汪汪的,暗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撸了几把小孩的脑袋,把水鸟塞进他怀里:
“喏,送你了。”
小孩呆了一下,他抱着突然变安静的水鸟,突然转身跑进他们的小土屋,伊芙琳笑着摇摇头,心说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虽然是个硬塞来的拖油瓶,但意外的懂事和没有脾气,相处这么久伊芙琳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并且一想到接下来会相处更长时间——
伊芙琳非常认真地想把这个疑似自闭症的儿童变得活泼点。
晚餐没有了,伊芙琳只好坐在河边削树枝,埃及人不怎么喜欢吃鱼,所以这条著名的母亲河里有许多又肥又嫩的鲫鱼,她很快就抓了两条上岸,用泥巴裹了裹放在火里烤,不一会儿一种霸道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河岸,奥齐亚斯抱着鸟从门后面偷偷探出半个脑袋,伊芙琳顺势解开发辫,就着金灿灿的阳光梳洗着长发,她闭着眼睛,垂下的睫毛也被镀上了黄金的颜色。
埃及人无法拒绝黄金,哪怕生活在沙漠神殿、对黄金司空见惯的奥齐亚斯也不例外。他怀里抱着挣扎不停的水鸟,歪着头认真盯着这个样貌奇特又无比美丽的女孩看,此刻,连夕阳都吝啬夺走她的目光。
伊芙琳烤好了鱼,长长的湿发散落在肩膀上,她一边用羊毛给鱼肉刷上佐料,一边招呼奥齐亚斯,让他赶紧从屋子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