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你婆婆去镇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天黑后,冯桂花不放心打着灯笼又来赵家问了一次。
“桂花姨,我婆婆还没有回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方棋有些担忧,但是他和村里很多人并不熟悉,“桂花姨,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在村里问一下今天早上有谁去镇上赶集的路上碰到了我婆婆?”
“行,你在家里好好照看赵泽,我去帮你问问。”冯桂花说完又提着灯笼离开赵家。
方棋刚走进卧房,抬头迎面撞上赵泽往外看的视线,赵泽眼神中是对母亲隐藏不住的担忧,被他撞破后又掩饰性地撇头躲避他投去的目光。
方棋走到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抬手继续帮赵泽按捏没有知觉的双腿。
“你也不要太担心,刚才你在屋里应该也已经听到了我和桂花姨说的话,想来桂花姨帮忙问了村里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带来与娘有关的消息。”
回答方棋的是赵泽的沉默。
……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赵泽和方棋听到了院子里再次传来桂花姨说话的声音。
方棋起身走进院子,“桂花姨,村里人怎么说?有人见过我婆婆吗?”
冯桂花和嘴欠的村民闹了几句不愉快,脸色很不好看,看到方棋从房间里走出来,连忙收起脸上阴沉的表情,笑呵呵的说道:“有人镇上赶集的路上遇见了你婆婆,见她急匆匆往娘家方向走,喊她也没反应,想来是你婆婆娘家出了什么事情,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听到桂花姨的话,方棋悬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只要不是丈母出事就行。
“你和赵泽你们两个人也不要太担忧,过两天你婆婆就从娘家回来了。你们两个人赶紧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
方棋将桂花姨送到院门口,看着她提着灯笼走远后才进院子反锁住院门准备休息。
回到房间,方棋将会以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赵泽,却没想到赵泽似乎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沉默良久平静地开口,“她不会回来了,你早做打算,快快离开吧。”
“怎么可能?”方棋下意识地反驳,自动忽略了赵泽后面说的话,笑着帮赵母说话,“她可是你亲娘,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你娘要是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她该会有多伤心啊。”
赵泽看着他,眼中满是让方棋觉得奇怪又摸不着头脑的悲伤,“你不懂。”
方棋微蹙着眉头,“我当然不懂了,明明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随后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笑着和赵泽开玩笑,“你等着吧,等娘回来我肯定和她告你的状!”
这句话并没有达到方棋想要的结果,赵泽根本不接他的话,听到他要和母亲告状的话,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随后低头安静地呆坐在床上。
赵泽的反应让方棋感觉好尴尬。
***
一连三天,方棋一直没有等到赵母从娘家回来,冯桂花也总是来家里看赵母有没有回来。
村里人说的闲话快要将人淹没了,方棋不止一次听到村民们背地里或者当着他的面问他“你婆婆是不是不要你们了”这些问题。
方棋这几天心情郁卒,村民们的编排,赵母一直待在娘家不回来,赵泽的药已经断了两天,厨房的油盐,面缸和米缸也都见了底,家里的钱财都在赵母手里攥着,他身上也没有钱。
冯桂花也听到了一些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心中担忧好姐妹娘家中出事又不想好姐妹被村民们编排,正巧她也好久没有回娘家了,第四天一大早便收拾好东西回了娘家。
中午,方棋看着所剩无几的面粉发愁,最后用今早在路边挖的野菜和一小碗面粉做成了野菜面鱼酸汤,面鱼是面团揪成的细长条面疙瘩。
赵泽和方棋都很喜欢吃野菜面鱼酸汤,酸酸辣辣的,赵泽吃了满满一大碗。
“阿泽,你身上有钱吗?家里的米面和盐都快吃完了。”方棋逃难时倒是带了一些钱财和首饰在身上,到现在身上只剩下十六文钱和他出生后一直戴着的平安锁。
赵泽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瓷碗,扭身姿势别扭地从床头放书的架子上取下来一块灰布裹着的东西。
在方棋不解的目光中,赵泽解开一层层布露出被布裹着的镇纸,赵泽摩挲着手中的镇纸虽有不舍但还是将它放在方棋手中,“你把它拿到镇上换成银子,用换来的银子买些米面粮油,再给你自己买两身换洗的衣物。”
方棋逃难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现如今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以前赵泽穿不下的旧衣。
方棋看着手中精美的镇纸,他虽然没有买过镇纸,可他曾经被爹娘送去书院读过几年书,教书先生使用的镇纸和他手中这个差不多,知道手中这方镇纸值不少钱。
方棋惊愕地抬头看赵泽,“再过两天就到下个月了,月初又可以去衙门领你身为秀才的月俸,咱们家还没困难到需要变卖你的镇纸。”
赵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罕见地露出笑容,“看来你被我娘骗得不轻,我那个亲爹已经去衙门将我上半年的月俸全领走了,咱们至少再过两个月才能去衙门领下半年的月俸,这些事情我娘想来都不会和你透露。”
方棋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心慌,“那也不用卖你的东西啊,咱们可以等娘回来让娘拿钱去镇上买粮食。”
赵泽摇摇头,笑容惨淡,毫不客气地挑明亲娘的打算,“这镇纸我原本打算给我娘的,没想到最后也没给成,你还不明白吗?她不会回来了。他们夫妻二人和离后,她便想走了,可能碍于我的存在不方便离开,所以才着急随便找一个人和我成亲,而你就是被她找来代替她照顾我的可怜虫。”
“什么?!”
方棋太惊讶了,惊讶到他几乎没有听到桂花姨踩着重重的步子一边进院子一边喊人的声音,最后还是赵泽应了一声。
冯桂花走进房间气冲冲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直截了当地对赵泽和方棋说道:“赵泽,棋哥儿,你娘她不会回来了,你们也别等了。今天我回了一趟娘家,这才听说你娘她经哥嫂撺掇已经在三天前嫁给大河村一个汉子,给人当续弦伺候人家汉子前头死的媳妇儿生的三个孩子去了。”
“啊?!”没想到事情真被赵泽说准了。
那……
方棋扭头和赵泽对上视线,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冯桂花伤心极了,她没有想到她和赵泽他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头来赵泽他娘改嫁这件事居然选择瞒着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郁闷,不禁潸然泪下。
方棋转头看看伤心的回忆,又去看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赵泽,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以后的日子难道真的要靠他和赵泽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下去了?
哎,算了算了,现下想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们两个人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方棋收拾好心情扭头关心起桂花姨,温声道:“桂花姨,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向前看。”
赵泽听到方棋的话有些意外,这个小哥儿可真不一般,他以为方棋要郁闷上许多天才能心情好转。
冯桂花听到方棋的话,这时才想起来方棋身为新婚夫郎的处境,这时也顾不上她自己伤心,开始安慰起方棋。
“棋哥儿,你婆婆走了就走了,咱们也不去讲她了,你和赵泽两个人也不用再去想着她,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说着,冯桂花握住方棋的手,“棋哥儿,你婆婆已经改嫁离开了这个家,可我还是她朋友,赵泽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桂花姨’,我应该作为长辈为他说两句话。”
“我知道家里现下的情况是有些委屈你了,不过你从家乡逃难过来,无处可归,如今你和赵泽成为夫妻,想来也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有缘分,命中注定要这辈子做夫妻,你和赵泽成亲也解决了你户籍和住处的问题,赵泽也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秀才,长相和品行样样上乘,除了眼下暂时不良于行,其余处处都配你。”
“听桂花姨的话,棋哥儿,你安心留下来好好和赵泽过日子,赵泽定不会辜负你。”
方棋看了一眼旁边扭脸盯着墙壁假装不在意,实在悄悄支起耳朵浑身散发着紧张气息的赵泽,笑了,扭头看着桂花姨笑着说道:“桂花姨,我也觉得赵泽的长相挺合我的心意的。至于其他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呗。你也说了,我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可不会傻乎乎去过回先前到处流浪,没有着落的日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向前看。向前看,一切都会解决的。
“这就对了!”冯桂花欣慰地拍了拍方棋的手,赵泽他娘走之前可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找了一个人照顾赵泽。
冯桂花又和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留下赵泽和方棋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方棋先打破了安静尴尬的氛围,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对赵泽说道:“现在家里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不管以后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是咱们两个人过出来的,是咱们俩的造化。赵泽,以后咱们俩好好把日子过好,凡事咱们商量着来。”
“……嗯。”良久,赵泽点了点头。
“行,我就当你答应了。”方棋站起身,“我去娘那屋看看,先找些钱去集市上买些米面回来,之后再想其他事情。”
方棋去了赵母住的房间,本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银钱,刚进门便被房间的干净程度震惊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空木板床映入眼帘,被褥已经不见了,床下的鞋子也都不见了。
挨个打开柜门,柜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任何赵母的衣物,方棋找了许久,一根针都没有找到,试图找到铜板更是奢望。
方棋回到卧房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赵泽,赵泽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将刚才在桂花姨进屋之前收起来的镇纸又拿了出来交到方棋手中。
“你明天去集市上拿着这方镇纸拿去当铺当掉。”
“行!”这次方棋没有拒绝赵泽的提议,很干脆地接过镇纸。
晚上,方棋像前几天那样帮赵泽按了半个时辰的双腿,一边按腿一边和赵泽说着他的打算。
赵泽时不时点下头,偶尔出声说两句,大多时候都保持沉默。
方棋躺在床上睡着后,赵泽睁开眼睛看着漏光的房顶久久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