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余晖在花丛中流连,玫瑰花显露慵懒和迷人的光泽。
周妩到时,又恰巧撞见周启行沐浴更衣过的样子。
周妩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着一副好皮囊,让人一旦被引诱,便彻底忽视飞蛾扑火的致命危险,心甘情绪去跟随。
周启行正在槐树下写生,察觉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先坐一会儿。”
戈文搬来椅子,周妩坐下,看向槐树,才发现两只和尚鹦鹉正耳鬓厮磨地挂在树枝上,而周启行画布上,是两只栩栩如生,刚完成一半的鹦鹉。
周妩看他动作熟练,线条寥寥,却勾勒出最生动的画面。
周妩没见过他作画,此时一旁观看,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周启行边画边说:“想问什么,便问吧。”
周妩愣了一下:“什么?”
周启行手中动作一顿,转过头:“不是要打听我的喜好吗?”
周妩瞪大眼睛,忽然发现周启行身后的戈文在向她使眼色,看嘴型,是在说玉妍。
周妩一下想通两件事的关联,微微颦眉。
戈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本意是想把周妩请过来,于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想到将军这么直接,都没给他补救的时间。
好在周妩没有当面拆穿他,
侧对着周启行,周妩便没什么压力,于是问道:“二叔平时喜欢读什么书?”
排除她对周启行似有似无的不适感,周妩其实很好奇他的经历。
可她左思右想,怎么问都不太对,关键时刻,福至心灵,想起从前他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于是直接拿来用。
周启行没有说教之态,周身自带气场,她和吕玉妍对他敬畏之余,很难以平常心与之相处,对其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也不过是从旁人口里听说。
要说周宅这么大,人多嘴杂,难有秘密,可周启行却似乎自带神秘,让人想探究,却苦于他的疏离望而却步。
周启行如实相告:“喜欢读史书之类,偶尔看些时事经济。”说完,见周妩没反应,问了一句,“是不是略显无趣?”
周妩沉吟道:“二叔是以史为鉴,知交替,何况史书恢宏壮大,寥寥几句,浓缩几载乃至几十载光阴,其中大有可学,怎会无趣?”
周启行笑了笑。
见他即将完笔,周妩接着问:“我来时,见院中种了许多红玫瑰,可是二叔的意思?”
周启行:“那是戎生让园丁移栽的,我喜欢莲叶,后院莲塘是我找人修的。”
周妩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她次次在莲塘撞见周启行。
周妩又问:“那二叔可是喜欢碧色?”
周启行:“从前是,后来又喜欢上红色,所以现在觉得玫瑰花也不错。说起来,莲花和玫瑰,不知阿妩更喜欢哪一个?”
眼前闪过一道印有红蕊白花的黑边红底旗袍身影,周启行微微走神。
不知他这番对比是有意还是无意,周妩生怕是自己多想让自己陷入难为境地,于是打定主意不论周启行说什么,她都统统视为不痛不痒的话,不与其牵扯,不纠其是否含有深意。
周妩认真想了想,违心道:“红玫瑰鲜艳浪漫,香气怡人,试问哪位女生会不喜欢?”
周启行沉默一瞬,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
说话间,周启行已经画完鹦鹉,停顿片刻,又画笔另起,勾勒出女子的轮廓。
周妩好奇他要画谁。
这时,戈文将两只鹦鹉从树上唤下来,小家伙们好奇地停在周妩五步之外,眼睛一眨一眨,歪着脑袋看她。
周妩伸出手试探,它们见惯了人,一点也不怕,张着翅膀,一只落在她手上,一只卧在她肩上。
周妩慢慢将手收回,分辨出这只个头小的就是她寄养的。
“它们有名字吗?”周妩问。
戈文看着她掌心里的那只:“这只还没有,等着周妩小姐来取呢。”
周妩这时注意到它眉心的羽色有着极淡的一抹红色,便说:“红香绿玉,就叫它蕉棠吧。”
戈文接道:“将军这只叫丹青,两个名字倒想到一起去了。”
周妩一顿,假装没听到。
周启行一边绘画一边听着两人的谈话:“蕉棠来了之后,丹青明显活泼了些。”
戈文:“和尚鹦鹉喜欢群居,现在有个伴儿,自然比从前要兴奋。”
和它们玩耍一阵儿,周妩目光又落在周启行画上,随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几次张口又合上。
“就说请她来看鹦鹉。”
“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就说请她来看鹦鹉。”
“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忽然响起的说话声将周妩吓了一跳,等意识到是蕉棠和丹青在说话,周妩一脸惊讶。
这里没别人,除了周启行就是戈文,两只鹦鹉突然学舌,听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她?
戈文忍不住苦笑。
倒是周启行镇定自若:“调教得不错,都会说话了。”
戈文汗都要滴下来了:“是它们学习能力强,天生的,天生的……”
周妩没作声,却又生出退缩的心思。
这时,周启行最后一收笔:“可惜,没有颜料了。”
周妩回头去看,心空了一拍。
周启行后来加上去的女子只有坐着的背影和侧脸,头发挽起,旗袍修身,曲线玲珑有致,虽见不到五官,却能从其神态中看出端庄优雅,尖尖的下巴微抬,注视着不远处槐树上的鹦鹉。
可惜画上的人只有黑色线稿,让人不免好奇绘上色彩后该有多惊艳。
周启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来这里,就只为了打听这么些东西吗,似乎太少了点。”
周妩正在走神,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在和她说话。
周妩用手勾了勾被风吹乱的鬓发:“二叔不要见笑,来日方长,若是一下问完了,以后就没有了。”
周启行听出她弦外之音,笑了笑:“你放心,不会教你没有以后。”
周妩一滞,暗暗后悔自己又说多了。
周妩刚要起身告辞,周启行话音便升起:“我一日三餐饮食清淡,作息规律,喜欢跑步,精力充沛。日常不爱在穿衣上花心思,都是些千篇一律的衬衣,因为既方便穿军装,又适合各种场合。喜欢鱼,讨厌鸡,其他没有忌口。不喝酒不抽烟,讨厌应酬,洁身自好。体力很好,不近女色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不是身体有问题。”说到最后,微微皱眉。
戈文表情强忍,一直憋笑。
因为周启行不成家不交朋友的缘故,坊间便传出了一些闲话。
听完他的自述,周妩不知该做何表情,只暗自惊讶,这还是那个话少疏离的二叔吗?
周启行看她一眼:“还有别的要问吗?”
周妩忙摇了摇头:“没有了。”
随后立即站起:“我该走了。”
周启行送她到门外,在她转身即将离去时,周启行低声说道:“这件藕花莲底旗袍常见你穿,可是喜欢?”
周妩低头一看,心道坏了,她竟然没注意。
想起方才违心之言,与此时不免矛盾。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下更说不清了。
她暗自懊恼,却又听周启行说道:“方才画未做完,戈文,去买些草绿和酞青蓝的颜料来,顺便替我送一送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