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鬙殷想到了杨苏莉,她的那位镇守使的哥哥或许能帮到自己,想到这里齐鬙殷舒展了眉头,他正欲在想,却看见了靳伯乐呵呵地从里屋出来,看见笑呵呵地向他低了头道:“小少爷!”
“靳伯!那日你走之后我和晓颦甚是挂念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齐鬙殷瞧见靳伯安然无恙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问道。
靳伯憨厚的脸上浓出了两道粗眉毛,在突出的眉骨上点了两团不大不小、不短不长的浅灰色绒毛,他的两只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那日我沿着滑坡滑进了树林里躲了一阵,雪厚走路容易暴露踪迹,想着等张大帅的人走远了再出来,后来听见他的马匹往山里赶我才按了老路回去了。想着城里不安全,躲了几天。少奶奶的事我也听说了……少爷你莫要难过……少奶奶她人聪慧,必然会遇事呈祥。”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齐鬙殷抬起头长叹了口气。
齐哲程也安慰了齐鬙殷几句。是夜,齐鬙殷躺在床上思量了很久,心头上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块,时而喘不过气,他的脑海中徐徐勾勒出一幅他和鲁晓颦白发苍苍时牵手相依的晚景,自从父亲过世后,他和母亲安氏在齐府使唤起下人都不能得心应手,全仰仗叔公的照顾,鬙殷原想去了马来西亚安顿下来把母亲也接过去,以后再有了孩子,一家几口也是其乐融融,却怎知节外生枝。
他想起靳伯的小儿子说的话,那孩子说他和鲁晓颦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孩子说话只怕也有几句不实之处,但张笃承确实有心抓他,齐鬙殷想了披衣起床寻思着明天见到杨苏莉该如何对她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帮自己。
第二日,齐鬙殷出了门,观察了周围,确信周围没有张笃承的亲信,坐了黄包车到了“杨家公馆”门口,他掏了钱给车夫下了车,让门人给杨苏莉通报齐家少爷找她,门人看着齐鬙殷眼熟立马前去报告,杨苏莉初听齐家有公子造访,心里寻思会是何人,门人报好像是和上次来杨家的鲁姑娘一道的公子。杨苏莉吃了一惊忙差人让齐鬙殷进来。
齐鬙殷进屋后杨苏莉让下人出屋,屋内只剩下她和齐鬙殷两个人,杨苏莉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上前质问道:“你不是和晓颦走了吗?怎么还在北京?晓颦呢?”
“晓颦恐怕去了天津,当时火车人员拥挤,我被挤下了车……”齐鬙殷答道,眼前浮现当日的情形。
“晓颦从未出过远门,这下如何是好?”杨苏莉听到齐鬙殷的话也着急起来,不待齐鬙殷开口又问,“现下你找我恐怕是有什么主意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原本是想借你的车去天津,又怕过于招摇。我来的路上忽然想起曾经听闻你的兄长与几位管理铁路的洋大人交好,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上了火车离开北京。”
杨苏莉低了头想了一下道:“晓颦是我的好姐妹,她有难我自然鼎力相助。你等一等。”说罢,当着齐鬙殷的面给哥哥杨伯昭去了电话,遂将鲁晓颦的事和他说了,央求他一定帮忙,并道:“张笃承自持自己是直系张少帅,便不把你放在眼里,来家里耀武扬威。鲁晓颦与我交好,你若帮了她便是个人情,你即使不为她也是为了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杨伯昭听妹妹一番央求,便答应了。
未几,杨苏莉出来神情严肃地道:“你只管等着,到时我找你。你现下在哪里居住?”
“东单牌楼附近的华东宾馆。张笃承派人盯梢,出入需要多加防范,你也小心。”齐鬙殷转身便要告辞。
杨苏莉要叫司机送他,被齐鬙殷谢绝道:“如此一来反而张扬。”
听到齐鬙殷的话杨苏莉考虑了一番才笑道:“你多加小心!”
齐鬙殷出了“杨家公馆”叫了一辆马车,他坐在黄包车上看着街道上穿着破烂的民众,用了呆滞的目光横扫了一下他的脸庞。马车行驶在砖板上,他坐在车子上沉思:“芸芸众生,终归尘土。岂是他齐鬙殷贪生怕死?”
齐鬙殷正在沉思时,忽然有人在喊:“汝成?”汝成是齐鬙殷的字,这样喊他的人不多。齐鬙殷抬了头寻声而望,却原来是鲁晓颦的二哥鲁少陵。
鲁少陵看见齐鬙殷惊喜万分道:“你且下来,我有话问你!”
齐鬙殷依言下了车付钱让车夫先走了,鲁少陵捉了齐鬙殷的手腕寻了没人处说道:“我原本是要寻你叔公的,今日看见你在可好了。我家人皆知你俩私逃,我妹妹现在何处?”
齐鬙殷知道鲁少陵为人重义绝非寡薄之人,乃答道:“我和晓颦走散了,我也准备去寻她。”
鲁少陵听了原本的欢喜一场空,十分恼怒。放下齐鬙殷的手怨道:“现如今我父亲因为舍妹的事气在病中,你又告知我她人走丢了,是何道理?”
鲁少陵冷静片刻又道:“你们原本去哪里?”他见齐鬙殷不说正色道,“我只希望妹妹安全,并不指意要拆散你俩。”
“她去了天津。”齐鬙殷话毕想到这些日子恐怕苦了鲁晓颦,心里免不了苦凄。
鲁少陵听到齐鬙殷的话免不得大惊失色,他的妹妹从小未曾单身外出过,现在一个人去外地,只怕……只怕……鲁少陵气得指了齐鬙殷的脑袋道:“糊涂啊!你俩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只当是牵了牛尾巴乱闯乱撞,可让我怎么说你?”
齐鬙殷也不应声,他知鲁少陵气他没有保护好鲁晓颦,自己也着实理亏。待到鲁少陵平下气,齐鬙殷问道:“鲁府可曾有异象?”
“是何异象?”
“晓颦走失,张笃承不肯善罢甘休,在铁道设置关卡,不让列车通行,实则是不知晓颦是否还留在北京。我担心他会对鲁府不利,你们要保重自己。”
“这你放心!”鲁少陵态度放缓道,“你和我妹妹本就是父母订下的姻缘,你们二人也实属般配。你作何打算?”
“晓颦她一定在海河港口等着我……”齐鬙殷眼中浮出一层哀色,鲁少陵见到齐鬙殷这样知他俩是真情,语语几句,两人告别了。
这边张大帅看心爱的儿子怏怏不乐,便叫来了张笃承的卫队长。
此时张大帅正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嚼着炉焙鸡,这肥鸡水蒸了八分熟,再剔了骨头,切成小块,在锅内烹油过火,并佐以作料再烧,抽水,再烧,鸡反复烧煮。入口酥干柔嫩,是美食界的一大风味。张留芳做和尚那会便爱吃肉喝酒,尤其爱吃烤鸡,只见张留芳夹了一块鸡肉大朵快颐地憨吃,嘴上的胡子沾得满是逞亮的油珠子。
卫队长见张留芳吃得酣畅,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了张大帅不高兴,枪毙了自己。张留芳又扒了几口饭,他有个规矩吃饭时不爱有人守在旁边。初时有位下人不懂规矩,按了旧俗伺候一边,被张留芳拖出去毙了。
张留芳夹了菜又吃了几口饭始终不发话,卫队长站在旁边惊得小腿肚不住地发抖。
“你们前阵子把老前门火车站锁了是要做什么?”张留芳咀嚼了几口米饭下咽后,一个下人战战兢兢地端了水和毛巾过来,张大帅擦了嘴,将毛巾往盆里一扔,半晌才道。
“是去抓革命党人……”卫队长面对张留芳如虎的气势不由得有些心虚,话说得也不利索。
“放屁!你们真当老子眼瞎啊!”张留芳拍了桌子跳起来道。
卫队长听见大帅拍桌子,身子往前一搡,腿都软了:“是、是、是捉革命党人……”
“捉革命党人用得着那么伤心吗?分明是为了女人!说……是正经的姑娘还是八大胡同的窑姐儿?真没想到我儿子学起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痴情的很呐!”
卫队长没想到张大帅看似粗鲁,女人经倒是一本接着一本。
“张少帅他为人严以律己、洁身自好绝、绝不做这样的事……”
“我的儿子,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次闹得动静太大,落了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的口舌。让我这个当爹的着实没趣……听说之前他带你们跟出了长安门,到底是什么事?”张留芳提起自己的儿子一脸的自豪,禁不住摸了自己的光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鲁家的小姐……”
“鲁家小姐怎么了?我不是给他订下了亲事吗?”张大帅不以为怫道。
“鲁家……小姐和别的男人私跑啦……”卫队长犹豫良久,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张大帅。
“什么?”张大帅一听勃然大怒,他重捶桌子,桌上的茶杯给他打得砰砰乱响,杯中的茶水也泼洒了一些去。
“王八羔子!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一枪崩了她!”张大帅瞪圆了眼睛,暴跳如雷地反剪双手背在身后,来来回回踱步道,“鲁家欺人太甚!此仇不报非君子!如此天大丑闻令我张某人颜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