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鬙殷听完叔父的话,望着驶去的火车应声着。两人先后出了站要去买票,车站的人却道:“如今车不能开了。”
“为何不能开?”齐鬙殷奇道,更是慌了手脚。
“你没看张少帅亲自抓人吗?他说人群里混有革命党人,不安全!”那人怪嗔。
齐鬙殷猜想张笃承是针对他和鲁晓颦使得手段。叔公见侄儿站在一旁发愣知道他又思绪万千,劝说了几句,又沉吟道:“现在齐府回不去了,既然他们能找到靳伯的旧间屋,只怕也是有人盯梢。我这几日虽不在齐府,也难保不被人跟踪。你先与我一道寻找住处,再做打算。”
齐鬙殷想着鲁晓颦可能去天津等自己,而张笃承来势汹汹,并非是真的要寻革命党人,只是借了由头要逮他和她二人。想了许多,齐鬙殷的眉头紧锁,他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额头上皱成三道深深的壑沟。
事已至此,齐鬙殷也只能跟着叔公,他回眸朝月台望去,好像晓颦还在那里,良久才依依不舍离去。
齐哲程找了家西式宾馆先让齐鬙殷住下,这宾馆也是有来头的既让张笃承不得大动干戈,也护住了齐鬙殷的安危。齐哲程又从身上掏出银元 ,交到他手上,说道:“如我有什么意外,你自己早点去天津坐船去马来西亚。到了那里一切安全了。”齐哲程交待了几番才放心地离去。
齐鬙殷想到鲁晓颦一人先去了天津,民国十一年还是北洋政府时代,局势动荡不安,鲁晓颦养在深闺,读书也是有崔妈妈护卫着,齐鬙殷怕涉世未深的她遇到坏人无法应变,假如有一个万一……他又想到张笃承气冲冲地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了新的歪念,联系鲁晓颦的处境,齐鬙殷越想越心乱如麻……如今他插翅也难飞也只能干着急。
他在房间踱了步子想道:“需等到明日再做分晓。如果叔公不来,自己便去想别的办法。”
第二日齐哲程未如约而来,倒是靳伯的小儿子偷偷摸摸地跑来,说是齐二爷让自己伺候齐鬙殷,如果有烦闷,他也可以陪他说说话。靳伯的儿子回完齐鬙殷的话又说:“鲁家二少爷来过我家说是打探齐二爷的消息,我想着约莫是找少爷您的。”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齐鬙殷听靳伯的小儿子提到鲁府二公子暗疑,“鲁府也在寻鲁晓颦吗?”
“没有。他见我不肯告诉他齐二爷在哪里,不高兴地回去了。”
“鲁家小姐走丢的第二天,张少帅虽口称是找革命党人,可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找鲁家小姐,只是嘴上不说。”
“你怎么知道?”
“那些太太、丫头们偷偷背后嚼舌根的大有人在……若是被江湖杂艺、唱小曲儿的听了去又是一顿编排。张少帅在北京城里闹了几天,我听鲁府的楚翘说他们府上也是鸡飞狗跳。恐怕除了张少帅的父亲不知没有不知道的。”
齐鬙殷未料到两人的私逃竟闹得如此轩然大波,人人自危,他更未曾想张笃承会如此斤斤计较,不肯善罢甘休!张笃承对他和鲁晓颦的恨意竟有如此之深?早上齐鬙殷看了报纸,铁路依然未能通行。他又思量道:“惟今之计只能以退为进、以不动应万变,处处小心谨慎。”
原来鲁府自从丢了鲁晓颦,弄得府里的人个个自危,鲁邵凫气得拍桌连叹:“生养了一个孽障!丢人现眼!以后走出去被人笑话。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
之后崔妈妈因为监管不力,给辞了家,她走得那天给大太太董碧婉磕了三个响头,含了泪乞求:“太太~鲁姑娘是我奶大的……只求太太,姑娘若是回来了,告知我一声!”拎了包袱和唯一的儿子一道离开了,一旁的织锦、楚翘等丫头只是抱紧了手低声垂泪,这已是后话了。
鲁晓颦走失的那天晚上鲁家二公子鲁少陵听闻妹妹走失,父母都是怏怏不乐的样子,第二天便去了齐府打听,那时齐府尚无动静,齐鬙殷在齐家又不被待见,他的去留也无人留意。齐府的大少爷齐思元听说鲁府来人赶紧出来见客,他与鲁少陵私交甚笃。鲁少陵拐了弯地问了齐府情况,齐二爷可好。齐思元道:“我这个叔公向来古怪,也只喜欢鬙殷一个人,只怕以后的家业也是给了他。”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只一个靳伯晓得他的去处,也皆因为他和儿子一道跟着二叔公跑码头。”
鲁少陵听闻至此,佯装无事地问了靳伯的情况,套问了他的住所,这才与齐思元告辞。
及至去了靳伯家中,靳伯不在家中,他的妻子端了茶给鲁少陵口里恭恭敬敬地称了声:“官爷!”靳伯的儿子躲躲闪闪不愿告知靳伯的下落。只好失望地回了齐府,他却不知自己已被人跟踪。其人将他及靳伯的行踪一一报告给了张笃承。
话说张笃承原本要继续追赶鲁晓颦,却被告知奉系吴大帅赴京会面,张留芳要儿子一道陪同,张笃承暂时作罢,却让手下散布流言封了车站。
不出三日,那些骨子硬不喜阿谀的名士在报刊上抨击张笃承的霸道:“铁路乃兴邦之措,国盛则民富,国衰则民败,以流窜党为讹传阻铁路通行,是何以然?”洋洋洒洒又写了百字小文,时下跟风的学者多达数人。
张留芳虽是个粗人也知道张笃承的行为鲁莽,有失妥当,问了儿子为何关闭铁路?张笃承一口咬定有革命党人,才封锁了铁路,不让火车通行。张留芳几个儿子中数张笃承最为出色,甚少情绪波动,如今这番举动不同寻常,让人留意了张笃承。
张笃承恨极齐鬙殷和鲁晓颦,也想给齐府点颜色,但若也寻了齐府的仇,无疑广而告之众人他被鲁家小姐戴了绿帽子。张笃承怎咽得下这口气?待他接待完吴大帅也是五六日后的事了。早有人报告:“发现了齐家二爷和一位少年郎来往亲密,那少年似乎是上次在车站见到的那名学生。”
张笃承脸色冷了大半却是不语,心内思量:“难道他俩不是一道逃的?”
属下见张笃承半天不说话,哈了腰讨好道:“恐怕那位少年郎是齐家小少爷。早有人言齐二爷与人不睦,只喜爱齐家小少爷,视为已出。”
“他现在哪里?”张笃承目光阴鸷地又问。
“东单牌楼附近的华东宾馆。”
“他还在那吗?”
“中午还在的。”张笃承阴晴不定的脾性令属下琢磨不透,大气不敢呵一下。
过了一会儿,张笃承眼神露出凶狠地说:“带几个人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张笃承的亲兵听到张少帅的命令,立刻带了四五个人静静地去捉齐鬙殷,他们原本运筹帷幄,想着抓住齐鬙殷好回去邀功,哪知去了房间门口敲了房门半天也无人开门,路过打扫的清洁工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准备要走,却被叫住问了里面状况。
清洁工看几个人模样凶神恶煞的,不像善类,不敢不答:“这里的客人已经退房走了!”几个人大惊失色,如此放跑了人,不知道张笃承怎样处罚自己?
为首的队长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清洁工胆怯地回道:“走了好一会儿了。”
队长和几名随从匆匆跑下楼去追齐鬙殷却没有了方向……心下也没有了主意,虽然害怕处罚,现在也只能回去复命了。
张笃承听到卫队长的报告后,大笑了几声道:“狡兔三窟!我倒是小看了他!”
他虽笑着声音却暗藏了杀机,卫队长低了头不敢再看张笃承。
齐鬙殷惴惴不安在华东宾馆待了几日,心里想的全是鲁晓颦的安危,他在梦里似乎听见鲁晓颦的呼唤声,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他翻看报纸上登有铁路通行,欣喜若狂地要去火车站买票,恰时齐二爷也捎了口信让他早做准备离开华东宾馆。
齐鬙殷一早退了房间跟着来人来到一家丝绸布匹店门前,和店里的掌柜耳语几番,齐二爷才出来,他望见齐鬙殷人已到,连忙走到门口来回探了几眼见没人跟踪,遂将侄孙拉进内房放心道:“你在那里待久了我不放心,华东宾馆也不是长留之地。”
“叔公,老前门火车站已通车,我想今天去天津,晓颦她一定在天津等着我!”齐鬙殷不掩自己焦急的心情,对齐哲程道。
齐哲程听了摆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你可知道张笃承虽答应了恢复通行,可还在那里安插了卫兵,你若去,无疑自投罗网。”
齐鬙殷听了蔫了精神,恍然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凳子上,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他想着如果无法从老前门车站坐火车去天津,那么汽车呢?急刹这里齐鬙殷瞬时间喜不自禁,原本浑浊的思路渐渐清晰,一条条有序地搭建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每流逝一点时间便是在拉远他和鲁晓颦之间的距离,最让他着急的不是自己能否去得了天津,而是鲁晓颦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