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凡凑近闻了闻,虽然鬼魂尝不到味道,但还是习惯性点评:"卖相还行,就是素了点。"
卫暄瞥他一眼:"有本事你别吃。"
"我又吃不着。"苏以凡耸肩,飘到土拨鼠身后,突然伸手——当然,作为魂体他碰不到实物,但阴气掠过,土拨鼠的毛瞬间炸开,整只鼠惊恐地回头,结果看到苏以凡恶劣的笑脸。
"苏以凡!"卫暄忍无可忍,"你再闹我就不给你上香了!"
土拨鼠趁机告状,冲卫暄"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指着苏以凡,委屈得不行。
卫暄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比起捉鬼驱邪,对付这一魂一鼠才更让人头疼。
卫暄深吸一口气,转身从供桌底下掏出一个骨灰毯子。苏以凡一见那包裹,飘在半空的身形明显僵了僵。
"等等,你——"
卫暄从香案上取了三炷香,指尖一搓便燃起青烟。他故意把香在苏以凡面前晃了晃:"不是嫌饭菜素吗?来,给你加餐。"
"别别别!"苏以凡手忙脚乱地躲闪,"我错了还不行吗?上次你上香差点把我撑得现形,被路过的老大爷看见,害我辛苦积攒功德差点都没了!"
卫暄挑眉,手中的香却稳稳插进了骨灰坛前的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诡异地分成三股,径直钻入苏以凡的魂体。
"唔......"苏以凡顿时浑身一颤,魂体肉眼可见地凝实了几分,连衣袍的纹路都清晰起来。他捂着肚子飘到房梁上,一脸痛苦:"撑......撑死了......你这是报复......"
土拨鼠幸灾乐祸地在地上打滚,发出"吱吱"的笑声。
卫暄拍了拍手上的香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下安静了。记住,下次再欺负小家伙,我就给你连上三天的香。"
苏以凡挂在房梁上生无可恋:"你这是虐待鬼魂......我要去酆都投诉......"
"随便。"卫暄转身盛饭,"正好让判官看看,某个游魂是怎么连只土拨鼠都欺负的。"
土拨鼠立刻挺起胸膛,得意地冲房梁上晃尾巴。苏以凡气得想扑下来,结果因为吃太饱,打了个响亮的嗝,顿时整只鬼都蔫了。
卫暄摇摇头,给土拨鼠的碗里夹了块腊肠。阳光透过窗棂,在饭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破旧的道观里,竟莫名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夜色渐沉,道观外的山林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卫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山风裹挟着夜露的凉意扑面而来。
庭院里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枝叶间漏下的月光在地上织就一张碎银般的网。草丛里,几只萤火虫忽明忽暗地飞舞,像是散落的星子。土拨鼠蜷在窗台上,小爪子扒拉着卫暄的衣袖,黑亮的眼睛倒映着满天繁星。
"看够了没?该睡了。"苏以凡飘在房梁上,魂体比白天淡了几分。他百无聊赖地数着房梁上的蛛网,时不时打个饱嗝——那三炷香的效力还没完全消退。
卫暄没搭理他,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脊线上。夜色中的群山如同沉睡的巨兽,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山脚下,几点灯火明明灭灭,想必是景区门票检票口。
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屋檐下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土拨鼠突然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黑暗处。卫暄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院墙下的阴影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又是来讨香火的孤魂?"苏以凡飘到窗前,眯起眼睛,"这破道观倒是挺受欢迎。"
卫暄从袖中摸出一把糯米,随手撒向庭院。米粒落地的瞬间,阴影中的蠕动立刻停止了。几只萤火虫受惊般飞高,在夜空中划出几道淡绿色的光痕。
"睡吧。"卫暄关上窗户,顺手揉了揉土拨鼠的脑袋,"明天要打扫道观了。"
油灯被吹灭的瞬间,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方朦胧的亮色。土拨鼠蜷在枕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苏以凡飘在房梁上,魂体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
远处,山涧的水声隐约可闻,与夜虫的鸣叫交织成一首安眠曲。卫暄望着房梁上若隐若现的魂体,又看看枕边毛茸茸的一团,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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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山间的薄雾还未散尽,卫暄就被土拨鼠的爪子拍醒了。小家伙急不可耐地在他枕头上蹦跶,尾巴甩得啪啪响。
"知道了知道了......还不如直接把你扔到高速公路上。"卫暄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发现苏以凡已经飘在房梁上,正用一根蛛丝荡秋千。
"早啊卫道长,"苏以凡笑嘻嘻地打招呼,"你家耗子吵着要吃早饭呢。"
土拨鼠立刻冲他龇牙,转头又可怜巴巴地望向卫暄。
简单吃过早饭后,卫暄挽起袖子开始打扫道观。这座三清观规模不大,却布局精巧。
前院是香客参拜的区域,正中一座三清殿,殿前摆着个积满香灰的青铜鼎。两侧的厢房原本是道士们打坐修行的地方,现在堆满了落灰的法器和经卷。穿过一道月亮门就是后院,厨房、柴房和卫暄的卧房都在这儿。最特别的要数东北角的藏书阁,虽然只有两层,但据说底下有个密室,是历代观主存放重要物件的地方。
"先从三清殿开始吧。"卫暄拿起扫帚,土拨鼠立刻有样学样地叼了块抹布跟在后面。
苏以凡飘在半空指指点点:"啧啧,这蜘蛛网都能当门帘了。你师父在美国玩得开心,留你在这儿当清洁工啊?"
卫暄懒得理他,专心清扫神像上的积灰。三清雕像虽然陈旧,但雕刻极为精美。
正当卫暄踮着脚擦拭元始天尊像的莲花座时,道观大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土拨鼠的耳朵瞬间竖起,嘴里叼着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阿弥陀佛,贫僧打扰了。"
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和尚站在门口,双手合十。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瘦,眉心一点朱砂格外醒目。
苏以凡的魂体猛地一颤,迅速飘到卫暄身后,低声道:"这不是王官宝吗。"
卫暄不动声色地将铜钱滑入掌心,脸上却露出礼貌的微笑:"王少爷有何贵干?"
和尚缓步走进院内,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落叶,仿佛丈量过一般。"贫僧法号佩鸿,来自护国寺。"他抬头环顾破败的道观,目光在藏书阁方向多停留了一瞬,"听闻卫道长归来,特来拜访。"
土拨鼠炸着毛躲到卫暄脚后,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卫暄轻轻用脚尖碰了碰它以示安抚:"不是哥们,我们又不是不认识,你这样自我介绍干啥?护国寺?我记得那里的僧人都在接受调查。"
王官宝微微一笑,小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正是。多亏卫道长揭发恶行,才还我佛门清净,如今我孑然一人,便来投奔卫道长。"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聊表谢意。"
卫暄的目光在王官宝脸上停留了片刻。年轻和尚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疲惫,僧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他捧着油纸包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节处有几道新鲜的擦伤。
"放着吧。"卫暄最终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朝供桌方向抬了抬下巴。他转身继续擦拭神像,语气平淡:"后院东厢房还空着,自己收拾。"
土拨鼠急得直拽卫暄的裤脚,小爪子拼命指向那个油纸包。苏以凡飘到卫暄耳边,压低声音:"你疯了?这明显有诈!你前几天刚刚把王家揭了,现在收留他!"
卫暄擦拭神像的动作顿了顿。他余光瞥见王官宝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放在供桌上,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刚被师父捡回道观时的样子。
"厨房有米,自己煮。"卫暄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拎起扫帚就往殿后走。他的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扫帚划过青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以凡追上来拦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是王振升的——"
"我知道。"卫暄突然打断,声音压得极低。他握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眼神却飘向殿前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王官宝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三清像虔诚叩首,僧袍空荡荡地挂在消瘦的肩背上。
土拨鼠不知何时爬上了卫暄的肩膀,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耳垂。卫暄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就当......给三清爷积德了。"
苏以凡盯着卫暄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行啊卫道长,慈悲心泛滥是吧?"他飘到半空,故意拉长声调,"今晚我可要盯着那油纸包——万一炸了,正好给你这破道观重新装修。"
卫暄没有接话,只是转身走向后院。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那一刻,他绷紧的下颌线终于稍稍放松,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