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暄抬手掐了个静心诀,一道金光打入苏以凡眉心:"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苏以凡抱着头在空中打转,身上的青光忽明忽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爸妈岂不是......岂不是......"他的鬼脸上竟然淌下两行血泪,"当初是我缠着他们要投资新项目的......是我说这种文创挂件肯定好卖的......"
卫暄一把抓住苏以凡的手腕——虽然直接穿了过去——但厉声道:"听着!这批货的邪性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来的!况且你留在我身边把这件事查清楚,以后功德无量!"
他举起那个挂件,咬破手指在"归家"二字上一抹。鲜血渗入刻痕,突然燃起幽绿色的火苗。火光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影在木纹里蠕动。
"蛊。"卫暄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南洋最阴毒的东西,掺在漆料里。"他看了眼苏以凡,"最招揽邪物了。"
苏以凡的魂魄突然僵住,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卫暄瞥了一眼沉默的苏以凡,从背包里抽出一张黄布,三两下将锁魂牌裹成个粽子,又用红绳捆了个死结。木牌的震动立刻停止了,但布包里隐约传来沉闷的呜咽声。
"道爷,现在怎么办?"苏以凡飘到窗边,望着远处"灵异直播"大楼的霓虹灯,"要现在去找王官宝算账吗?"
卫暄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二十。他走到床边坐下,突然露出个森冷的笑容:"不急,让他再睡会儿。"
他从包里取出朱砂笔,在锁魂牌包裹上画了道血符,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那个仿制挂件。符咒完成的瞬间,两样东西同时渗出黑水,在地板上腐蚀出几个小坑。
卫暄盘腿坐在地板上,从怀中取出七枚古钱,在渗着黑水的地面上摆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钱上,铜钱顿时泛起暗红色的血光。
"天清地灵,血符引路。"卫暄双手结印,指尖泛起金光,"破!"
随着一声轻喝,包裹锁魂牌的黄布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红绳"啪"地一声断裂。布包中传来老者凄厉的哀嚎:"不!我不能走!哪有你们这样欺负鬼的!叫鬼留下就留下,要赶走就赶走!我偏不走!"
卫暄不为所动,剑指一点:"魂归魂,土归土,今日放汝自由身!"
"轰"的一声闷响,布包炸裂开来。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盘旋而起,在空中凝聚成老者的模样。他的魂体比之前清晰许多,脸上的尸斑褪去,露出原本慈祥的容貌。
"老人家,"卫暄收起铜钱,"禁锢已破,您该去轮回了。"
老者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老泪纵横:"三十年...我被困在这里整整三十年..."他颤抖着飘到窗前,望着初升的朝阳,"......我的孙女......现在也该四十多岁了吧......"
苏以凡飘到老者身边,轻声道:"爷爷,您孙女一定过得很好。您......该放下了。"
老者怔怔地转过头,突然向卫暄深深鞠了一躬:"道长,多谢。"他的身体开始泛起柔和的白光,"我要告状!有人......有人在很多宅子都藏了这种东西......逼迫我们这些本来应该死去的鬼魂留下,然后恐吓新住进来的人......还恐吓我们这些鬼魂,如果不帮忙吓唬新住户,就让我们魂飞魄散!"
苏以凡的魂魄猛地一震,青光剧烈波动起来:"道爷......这......这是真的吗?"
卫暄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钱剑:"老人家,我已经为你解开束缚,并没有责问您,何必找这些莫须有的借口?"
老者的魂魄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但眼中的恨意却越发清晰:"就是他!还有护国寺的畜生!"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真的......"
苏以凡飘到卫暄身边,声音发颤:"所以......那些所谓的'凶宅'......"
"可能是他们一手打造的生意。"卫暄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先找冤魂未散的房子,再用邪术把魂魄强行留下。然后把这些房子高价租给不知情的人,等新住户被吓跑,就低价收购。房地产的生意,这样几轮下来,一套房子能赚上百万。但是这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证明?"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魂体开始消散:"道长......求您......"
话音未落,老者的魂魄化作点点荧光,随风飘散。房间里一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地板上焦黑的木牌碎片。
苏以凡呆呆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所以......我爸妈投资的那些挂件......"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无辜的、被牵连的。"卫暄弯腰捡起一块木牌碎片,指腹被锋利的边缘割出一道血痕,"先用邪物害人,再趁机低价收购受害者的产业......好一个连环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吃人血馒头的早晚会遭到报应。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做,还是那个老者心口胡编乱造的。"
血珠滴在碎片上,突然冒出一缕黑烟。卫暄瞳孔一缩——被这种诡异吓了一跳。
"道爷,这是......"苏以凡凑过来,却被那标记散发的寒意逼退。
卫暄的声音冷得像冰:"背后还有高人。"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远处"灵异直播"大楼的霓虹灯终于熄灭,而卫暄手中的碎片,却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血色。
卫暄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苏以凡:"收拾一下,再睡一会。"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那块碎裂的木牌上。
"睡吧。"卫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天亮后再说。"
苏以凡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还在渗黑水的背包,又看了看卫暄平静到可怕的表情,乖乖飘到床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线,正好将房间分成明暗两半。
卫暄躺在光影交界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
苏以凡飘在床边,半透明的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虽然鬼魂并不需要呼吸。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些斑驳的痕迹在月光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父母临终前扭曲的面容。
他的鬼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胸口,那里明明已经没有了心跳,却传来阵阵刺痛。记忆像走马灯般闪回:父亲在书房通宵查账时佝偻的背影,母亲偷偷抹泪时颤抖的肩膀,还有最后那个雨夜,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天台边缘,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流淌。
苏以凡猛地蜷缩成一团,青光剧烈闪烁。他想起自己变成鬼后第一次见到卫暄时,对方没有由来的防备,抄着符纸就往他身上贴。原来从那时起,道爷就察觉到了吗?
月光偏移,照在卫暄熟睡的侧脸上。苏以凡怔怔地望着这个唯一能看见自己的活人,胸口那股刺痛忽然减轻了些。道爷说过要查清真相,说过要让他积攒功德......或许这就是他滞留人间的意义?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天快亮了。苏以凡轻轻飘到窗前,望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那些亮起的窗户后面,有多少人正被同样的阴谋蚕食着生命?又有多少像老者那样的亡魂,被囚禁在水泥牢笼里?
他的魂魄渐渐稳定下来,青光凝结成更坚实的形态。第一次,苏以凡感受到一种超越仇恨的清明——他要帮道爷揭开这个阴谋,不仅为了报仇,更为了那些还在受苦的生灵与亡魂。
转身看向熟睡的卫暄,苏以凡无声地笑了。阳光穿透他透明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青色的光斑,像极了黎明前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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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夜空,卫暄窝在被窝里丝毫没有动弹。
直到日上三竿,卫暄还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几撮乱糟糟的黑发。苏以凡百无聊赖地飘在床边,时不时戳一下卫暄露在外面的脚丫子——虽然手指每次都穿了过去。
"道爷,太阳晒屁股啦!"苏以凡拖长声调喊道。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四点才睡......让我再睡会儿......"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砰"地一声踹开。王官宝带着三个保安和两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闯了进来,脸上堆满假笑:"卫道长!听说昨晚这儿闹鬼了?我特意带人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阳光明媚,地板干净得反光,连昨晚打碎的灯泡都完好如初。只有墙角那几张新贴的符咒,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哎呀!"王官宝一拍大腿,"不愧是卫道长!这么快就收拾干净了!"他搓着手凑到床边,"那今晚咱们就安排试播?正好有套凶宅——"
"不去。"被窝里传来卫暄闷闷的声音。
王官宝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身后的保安开始窃窃私语,那两个道士则盯着墙角的符咒,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道长,"王官宝压低声音,"酬金好商量......"
被窝蠕动了两下,卫暄终于探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我说,不、去。"他打了个哈欠,"昨晚超度很累的。"
苏以凡飘在半空,气得青光乱闪。这个死秃驴居然还敢提直播?他猛地朝王官宝扑去,却在接触到对方金链子的瞬间被弹开——那链子上刻满了细密的辟邪符文。
"嘶——"苏以凡捂着被灼伤的手飘回角落。那两个道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环顾四周。
王官宝还在喋喋不休:"......收视率绝对爆表......分成可以谈......"
卫暄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乱发支棱着,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总,"卫暄慢吞吞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王官宝一愣:"啊?"
"因为——"卫暄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从来不给别人当枪使。"他指了指门口,"现在,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两个道士的脸色变得煞白,突然拽着王官宝就往门外退:"王总!快走!他枕头下面——"
话音未落,卫暄已经摸出了那把铜钱剑,七枚古钱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官宝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今晚八点!我派人来接您!"他边退边喊,声音都变了调。
门被重重关上后,苏以凡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结果被卫暄一个枕头砸穿了过去。
"笑屁,"卫暄又缩回被窝,"去把窗帘拉上,我要补觉。"
阳光被隔绝在外,房间里重归昏暗。苏以凡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团,突然觉得,或许这样懒散的道士,才是那些魑魅魍魉最害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