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经理走远,苏以凡兴奋地飘来飘去:"终于有活干了!道爷,这次我能攒多少功德?"
"看情况。"卫暄懒洋洋地翻开下一本资料,"如果只是普通闹鬼,超度一下就行。如果有冤情,查清楚真相功德会更多。"
中午休息时,那个叫小张的经纪人故意大声说:"听说新来的专门处理凶宅?该不会是神棍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其他同事哄笑起来,卫暄淡定地吃着盒饭,仿佛没听见。苏以凡却气得在张明头顶盘旋:"道爷,要不要我今晚去吓唬吓唬他?"
"别惹事。"卫暄用只有苏以凡能听见的声音说,"这种人到处都是,理他们做什么。"
下午,卫暄带着苏以凡前往那套凶宅。公寓位于一栋老旧的六层楼里,没有电梯。爬楼梯时,苏以凡突然停下:"道爷,我好像怕鬼。"
卫暄弯腰系鞋带,低声问:"还有鬼怕鬼的?"
"又不是所有鬼都是好人。"苏以凡的瞳孔微微扩大,"我是人的时候,也害怕陌生人。"
卫暄点点头,继续往上走。凶宅在五楼,门锁已经有些生锈。房东给的钥匙转了好几圈才打开门。
门一开,一股霉味夹杂着说不清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卫暄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几张黄符贴在门框上。
屋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家具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半杯发霉的茶水,旁边是一本翻开的相册,照片里老人慈祥地笑着,身边却空无一人。
"老人家,出来聊聊吧。"卫暄轻声说着,从背包里取出灵官服换上。
苏以凡紧张地飘在卫暄身后,忽然感觉一阵阴风从背后掠过。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从卧室里走出来——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布包。
"你们是谁啊?"老太太眯着眼睛,"是我儿子叫你们来的吗?他说今天要给我送养老金的......"
卫暄叹了口气,示意苏以凡别出声。他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勾勒出诡异的纹路。
"老人家,您儿子不会来了。"卫暄声音温和,"您已经去世三个月了,该去您该去的地方了。"
老太太愣住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胡说!我早上还给我孙子煮了鸡蛋......"她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那双手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透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苏以凡看得心里发酸。老太太的布包里掉出一张皱巴巴的医院收据,上面写着"临终关怀"几个字。
"您儿子最后一次来看您,是三个月前。"卫暄轻声说,"他拿走了您的存折,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老太太的身体微微颤抖,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慢慢蹲下身,想要捡起那张收据,手指却穿过了纸张。
"原来是这样啊......"她喃喃道,声音越来越轻,"我就是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卫暄取出铜铃,轻轻摇动,口中念起超度经文。金色的光点从符纸上浮现,像萤火虫般围绕在老太太身边。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谢谢你们。"老太太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身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苏以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就完了?"
"嗯。"卫暄收起法器,"她只是放不下执念,现在想通了,自然就去轮回了。"
屋内的阴冷气息一扫而空,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那个小布包上。卫暄弯腰捡起,里面装着几颗已经发硬的糖果,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走吧。"卫暄把布包放回茶几上,"这单功德够你吃三天香火了。"
两人离开时,苏以凡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洒满客厅,那本相册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卫暄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大厅,秦伯伯带着女儿秦沐含匆匆赶来。秦伯伯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刚出锅的糯米藕和酱鸭——都是卫暄小时候最爱吃的。
"小暄啊,怎么说走就走?"秦伯伯把塑料袋塞进卫暄手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就是相了几次亲吗?至于跑那么远?"
卫暄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无奈地笑了笑:"秦伯伯,我真不是躲相亲。首都那边有家直播公司找我做凶宅探灵,工资翻倍,还包住。"
秦沐含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卫暄。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手指绞着包带,欲言又止。
"爸,"她终于开口,"卫暄哥有自己的打算,您就别......"
"你懂什么!"秦伯伯瞪了女儿一眼,又转向卫暄,"你师父知道吗?"
"知道。"卫暄点头,"他说年轻人该出去闯闯。"
其实师父的原话是:"你这命格,在哪都是等死,不如死远点,省得我看着闹心。"但卫暄没敢照实说。
卫暄想起临行前去道观辞别时,师父正坐在那棵老柿子树下喝酒。见他来了,师父只是哼了一声:"怎么,终于想通要滚蛋了?"
"师父......"卫暄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卫承冬那老东西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师父灌了口酒,眼神飘向远方,"说什么'天命难违',屁颠屁颠跑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结果呢?结婚后没有两年就直接和老婆孩子阴阳两隔,最终把你一个领养来的,当自己孩子养大。"
卫暄心头一震。他很少听师父提起父亲的事:"师父,当年那事您是一个字也不说啊?"
"少想着别人对你的错。"师父冷笑一声,"卫承冬那混蛋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说什么'这孩子命格特殊,只有师兄你能护住'。"他重重放下酒壶,"结果呢?你跟他一个德行!虽然卫承冬不是你亲生父亲,但是好歹把你养大,市区的三两套房都继承给你了,你也不知道给他上上香、烧点纸钱!白眼狼!"
树上的柿子被震得掉下一个,正好砸在卫暄头上。师父见状,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你爱去哪去哪。反正......"他声音低下去,"你又不是我养的小孩,我照顾你也是因为卫承冬临终拜托我。"
卫暄默默捡起那个摔烂的柿子,汁水沾了满手,黏糊糊的,像化不开的血。
"师父,我会常回来看您。"
"滚吧。"师父摆摆手,"记得每月打钱回来修葺道观,别让我死后见到卫承冬那混蛋,连个骂他的理由都没有。"
......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下,把卫暄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摸出口袋里的红包,发现除了钱,还有一张叠成方块的黄纸。展开一看,是秦伯伯手抄的《平安经》,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卫暄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烧,秦伯伯背着他跑了几里路去医院;想起第一次穿道袍时,秦伯伯一边骂他"不务正业",一边偷偷拍照发给所有亲戚炫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经,又想起师父最后塞给他的那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师父和卫承冬站在道观前,两人都穿着道袍,笑得没心没肺。
"道爷?"苏以凡戳了戳他,"你发什么呆呢?"
卫暄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他顿了顿,"到了首都,你带我去直播公司大楼面试,然后再找地方住。"
"道爷,"苏以凡突然正经起来,"其实你挺幸福的。"
卫暄把平安经小心折好,放回口袋:"嗯,我知道。"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
卫暄闭上眼睛养神。
飞机缓缓降落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天边,将整个首都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色。跑道上泛着橘黄的光,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蜜糖。远处的高楼大厦在暮色中勾勒出参差的剪影,玻璃幕墙反射着落日余晖,如同无数燃烧的火把。
卫暄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迎面扑来的是北方特有的干燥空气,带着些许汽车尾气和路边摊烧烤的味道。机场高速上车辆川流不息,车灯在渐暗的天色中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哇,好多人!"苏以凡兴奋地在卫暄身边飘来飘去,半透明的身体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好奇地凑近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商务人士,对方突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揉了揉鼻子。
"别闹。"卫暄低声警告,顺手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十一月的首都,傍晚的风已经够冷了。
机场大巴站前排着长队,形形色色的旅客拖着行李,操着各地方言大声交谈。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正对着手机自拍,背景是机场巨大的航站楼;旁边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不停地看表,时不时焦急地张望大巴来的方向。
卫暄站在队伍末尾,抬头望向天空。几架飞机正排队降落,闪烁的航行灯在渐深的暮色中格外明亮。远处,一轮淡白的月亮已经悄悄升起,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晚霞共处一片天空。
"道爷,你看那边!"苏以凡突然指向出口处。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正举着写有"卫暄"字样的牌子,旁边站着个穿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性,正低头查看手机。
卫暄皱了皱眉:"我没让人接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