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与内心的煎熬后,女掌柜说出了杀人的原因。
原来,她名叫胡青羊,正是医仙胡青牛的妹妹。之所以滥杀无辜,是有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
且说华山派掌门符道昌的门下,有一个弟子叫做鲜于通,为人奸诈狠毒,道德败坏,玩弄女性。曾在台州对一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苗家女子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但仍盼他回心转意,下的分量不重,以便解救。
鲜于通中毒后倒在一块农田中,被正在采药的胡青牛救起,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彼时,胡青羊恰好前来探望兄嫂,初次见到鲜于通,便被他俊俏的外貌所吸引。此后,胡青羊常以帮忙照顾为由,守在鲜于通身边,两人相处渐多,情愫暗生,未几,偷偷有了亲密之举,竟致怀孕。但鲜于通只是逢场作戏,并不想负责任,于是不辞而别。
回到华山派后,鲜于通一心觊觎掌门之位。符道昌察觉到他的野心,便开出条件,只要他娶自己的女儿,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他。鲜于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下这门亲事。为了讨好掌门之女,他使出浑身解数,凭借花言巧语,很快便赢得了美人芳心。两人的婚约迅速定下,一场盛大的婚礼也在筹备之中。
当胡青羊得知这个消息,如遭雷击,决定前往华山派找鲜于通讨个说法,但鲜于通却矢口否认两人之间的过往。不仅如此,为了彻底摆脱这个麻烦,鲜于通对符道昌说,此人是魔教妖女,跑来胡言乱语,定是心怀不轨。符道昌命弟子将之驱逐,拳脚混乱中,胡青羊被打致流产。
她负伤逃出了华山,也无颜再见兄嫂,只得漫无目的地一路漂泊。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一条热闹的官道旁,望着人来人往,心中五味杂陈。她决定在这里停下,用身上仅存的一点积蓄,开了一家客栈,取名“断情客栈”。
起初,客栈生意平平,胡青羊也不甚在意。直到有一天,一对夫妻旅客入住,二人在客栈中打情骂俏,恩爱非常。胡青羊看着他们,心中的妒火与怨恨如潮水般涌来。那夜,她手持利刃,在血腥中宣泄着自己的愤怒,此后竟一发不可收拾。
每当有夫妻模样的客人前来,胡青羊便会在夜深人静时将之杀害,然后弃尸荒野。若有人侥幸不死,将其恶行揭发,她便关了客栈,到下一个地方再开。各地官府也曾派人前来调查,但每次一有线索,就被一股神秘力量介入阻断。
有一次,在泰安州,一个富商的儿子与新婚妻子在胡青羊的客栈中遇害。富商悲痛欲绝,花费大量钱财买通官府要求彻查此案。官府派出了数十捕快,很快就掌握了一些证据,直指胡青羊。然而,就在准备抓捕的前一晚,一群神秘人闯入县衙,将相关证据销毁,并警告官员不要多管闲事。官员们深知此事背后势力庞大,第二天便草草结案。
胡青羊的客栈在一次次的风波中,虽有时不得不短暂关闭,但又会在不久后换个名字重新开业。而她,也在这条充满血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去年,她在一本古书上发现一条诡谲的古方,只要用十二对恩爱夫妻的头颅磨成粉末,便能炼制出一种可使心爱之人回心转意的药水。于是,她在杀人之后,又肢解尸体,收集受害者的头颅。
范遥听了她的供述,怒道:“荒谬,实在荒谬!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不可救药!”
杨逍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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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苦儿醒来,伤势已无大碍,四人又继续赶路。晓芙问起昨晚之事查问得怎样,杨逍只说那女掌柜是精神失常,所以行为偏激,并无特别原因,又说已将之送交官府查办。晓芙继续追问了几句,杨逍含糊其辞,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想,一个人策马走在前头,不再回答。
范遥从后赶上,小声问他:“大哥,你昨晚为什么不一掌拍死胡青羊?”
杨逍道:“她始终是胡青牛的妹妹,又受此情伤,我不想赶尽杀绝。何况,她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待战事结束,我还得再好好查一查。”
范遥不解道:“到底是谁纵容她开设黑店害人?不会是胡青牛吧?”
杨逍道:“能够屡次干扰官府调查,这等通天手段,绝非寻常江湖门派可为。胡青牛没这个本事,我们明教也没这个本事。留着她的命,日后或许能揪出这股神秘的势力。眼下去桃花岛要紧,我已经通知附近分坛的弟子,将胡青羊送回光明顶,交刑堂看管。”
范遥道:“看起来这般花容月貌、弱质纤纤的女子,竟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好可怕啊。”
杨逍目光望向远方,道:“她不是可怕,是可悲。”
范遥挠了挠头,表示不明白。
杨逍斜睨了他一眼,又问:“昨晚,你数过地窖里面的人头吗?”
范遥道:“该有五六十个吧。”
杨逍道:“胡青羊说过,只要用十二对恩爱夫妻的头颅磨成粉,便能炼制出一种可使心爱之人回心转意的药水。可是,地窖里的人头早就够数了,为什么药水还是没有做出来?”
范遥又摇了摇头。
杨逍道:“她大概也知道所谓回心转意的药水,不过是无稽之谈。就算药水制成,鲜于通依旧不会回到她身边。她只能选择逃避,用更多的杀戮来麻痹自己,假装自己还有希望,还在为那份早就失去的爱情努力。”
范遥叹道:“唉,执念误人,她若能早日放下这段孽缘,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杨逍淡淡一笑,道:“男人最怕女人爱得太深,女人一旦动了真情,便会没了理智。若是恨上了男人,更会干出许多傻事,为的就是要告诉男人,之所以变成今时今日这般模样,都是拜男人所赐。她们要男人余生都活在亏欠的阴影里,最好一辈子背负良心的枷锁,永世不得解脱。”
范遥听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良久才道:“这是脑子有问题!”
杨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待你有朝一日真正谈起情来,便知女儿家的心思,比武学天书还难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