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狼王传 第18章 辞别

回到家中，苦儿拉着小旺，向晓芙跪下磕头，感激道：“晓芙，今天幸好有你，是你救了小旺的性命，请受我一拜。”

“苦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晓芙忙扶起了他们。

她仔细地打量着小旺，只见这男孩眉清目秀，机灵俊俏，对苦儿笑道：“之前你说捡了个弟弟，我一直很想见见。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苦儿看了看小旺，眼神中既有宠溺又有无奈，叹道：“我是个孤儿，没当过别人的姐姐，从前在峨嵋派里头，也是年纪最小的。我真不知该如何承担做姐姐的责任，也不知该如何教导这个弟弟。小旺这家伙，虽然淘气顽劣，四处惹事，却是真心待我。他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实际上也是为了我……”

晓芙轻斥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生活上有困难，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们的呀！”

苦儿是个不喜欢麻烦朋友的人，道：“现在你我都长大了，总得学会自己谋生，哪能动不动就请你帮忙？你虽然是我的好朋友，但长贫难顾，不能老是打扰你。”

晓芙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你自力更生固然是好，但人生在世，总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这个时候就需要大胆地求助于人。何况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姊妹，何必那么见外？”

苦儿笑了笑：“我不是见外，只是觉得，目前的生活还不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地步嘛。”

晓芙硬是塞给了她一些银子，道：“这是师父的意思，她一直惦记着你。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拒绝。”又给她带了许多衣布、食物和一些日用之物，苦儿拗不过她，只好都收下了。

小旺看了看晓芙，又看了看苦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 ※ ※ ※

晚饭过后，苦儿送走了晓芙，拆开她今天带来的礼物，高兴地说：“小旺，你看，晓芙姐姐给我们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呢。有番薯干、茯苓饼，还有糖葫芦！”

小旺却看也不看，淡淡说道：“我周子旺宁愿当小偷，也不想像乞丐一样接受别人的施舍。”

“说什么呢？”苦儿斜斜睨了他一眼，又拆开了一个包裹，里面装满了酸枣糕，眼前一亮，道：“看，是你最喜欢吃的酸枣糕呢！”说罢将所有的包裹都塞给了小旺。

小旺却不接，只平静地问：“姐姐，你也很喜欢吃酸枣糕，为什么把东西都给我？”

苦儿道：“你还是小孩子，我已经是大人了，大人是不吃零食的。”

小旺却道：“你骗人！你明明也喜欢吃。只是你怜我疼我，就什么都让给我！”

苦儿一愣，道：“我……我哪有！”

小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睛在眉毛下炯炯发光，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你就是！因为你拿我当亲弟弟看待，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给我。你希望我吃的更好，穿的更好，做不到就会觉得内疚。可是，我本来就是你救回来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对我已经那么好了，还内疚什么呢？”

苦儿没想到他会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虽然当日救他只是出于善心，但经过朝夕的相处，实已将他当成亲人。她在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自是想着给他最好的东西。有时也会不自觉地肩负起长姊为母的责任，觉得自己很没用，给不了弟弟衣食无忧的生活。有时又会内疚，弟弟之所以去偷东西，全因自己贫穷之故，如果能多赚点钱，他就不会去偷了。

苦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是啊，她原本可以不用这么待他的。只是，她忍不住这样对他好。因为，他是她的弟弟啊。

“姐姐，我知道你对小旺好，小旺也愿意对你好。”小旺一本正经地说：“但现在，小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苦儿凝色道：“怎么不是小孩子？你要是长大了、成熟了，就不会忘记我对你的教诲。我叫你别去偷东西，你总是不听！你看，今天就闯出大祸来了，你差点被活活烧死啦。还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练法术？我早就告诉过你，法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不是你能够驾驭的东西，一旦练错了门道，会后患无穷！”

小旺争辩道：“姐姐，这里的村民无知，难道你也这般无知？你既然知道法术的威力，为什么要埋没它？”

苦儿严肃地说：“那是因为，修炼法术需要深厚的内力，我和你不过是普通人，哪能驾驭这么厉害的东西？”

“普通人？”小旺满脸不服，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普通人。姐姐，你也不是！我们天资过人，博览群书，学识丰富，比起那些大字都写不出几个的土豪劣绅，不是强上百倍么？为什么有天赋、有才华、有学问的人，要受尽欺负，吃尽苦头，穷得叮当响？那些不学无术的奸商，就可以腰缠万贯，富的流油？我不服，我不服！”

“这……”苦儿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是个乐天知命的人，当初得到风陵师太、孤鸿子、贞娘的收留，已是感恩不尽，至于财富名利之事，她连想都没想过。

小旺继续说：“你和晓芙姐是一起长大的，但你看看现在人家跟你的差距有多大？一挥宝剑，一报师门，谁敢不尊重她？你再瞧瞧你自己，明明有那么好的天赋，却埋没在这乡野之中，终日捕鱼织布，过着最清贫的日子，受尽流氓地痞的欺凌，你不觉得很丢脸、很落魄吗？”

苦儿的心忽地一沉，道：“人的际遇各有不同，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偷不抢，自力更生，安贫乐道，有什么不好？”

小旺正色道：“姐姐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安贫乐道，就可以偏安一隅，别人就不会欺负到你的头上？你以为自力更生，就真的能在这个乱世之中养活自己？你以为不偷不抢，蒙古人就不会霸占我们汉人的江山？”

苦儿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小旺又道：“姐姐，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让自己活的有尊严，让你也活的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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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苦儿难以入眠，思绪万千，想从前之种种，望未来之叙叙，不知小旺的话有没有道理。

“读书，学武，是为了什么？”

“什么才是有尊严的生活？”

“人不偷不抢，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这样还不够吗？”

“受欺负了，一定要还击吗？”

“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对吗？”

“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不正是师父和伯伯最想要的生活吗？”

这些问题，萦绕在苦儿的脑袋里，一整晚都想不出答案。

次日一早起来，苦儿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饭。

岂知日上三竿，小旺还没有出来。

苦儿来到他的房间敲了敲门，叫道：“小旺，小旺，起来吃早饭啦。”

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应答。

苦儿推门走入，发现小旺并不在里面，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扫视一圈，见书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她连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姐姐，小旺蒙你照顾多年，起居饮食，读书识字，感激不尽。我原应一生一世侍奉姐姐，以报姐姐的大恩。但我实在厌倦了这种清贫的生活，我要去外边闯一番事业，让我们姐弟都过上体面的日子。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干那盗窃的营生。不过，我偷走了书屋里的《道法神书》，这是我最后一次偷东西了，望姐姐原谅。今日一别，珍重。

看到这里，苦儿慢慢垂下头，深深叹息：“小家伙竟然就这么走了……”

望向窗外，好生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