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春色 第14章 第 14 章

这顿饭裴言泽吃的畅快淋漓，那四碗饭跟一大碗菜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一滴汤汁都未剩下。

他突然有些期待，那小娘子晚上会做出什么样的吃食。

午饭过后。

裴嫂子有事出了门，唐春便搬个矮矮的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看向远方，认真思索今日之事。

以往唐春都是拘束在闺阁之中，同姨母学着如何管家，盘账等。

这做生意她还是头一次，只是没曾想，不过半月就遭遇到难题。

而这件事不解决好，卤肉这生意便很难维持下去。

唐春那小脑袋瓜子灵光的很，很快就抓到了重点，肉摊小贩之所以涨价，是因为瞧自个生意红火，眼红罢了。

可若让他也能挣到银钱呢？

唐春瞬间就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嘴角不由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下来，太阳悄悄藏匿在浅灰色云翳之后，一场春雨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院中的韭菜叶上很快就凝结出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那韭菜叶最终是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在雨落下的那刻，唐春边提着板凳站在屋檐，听着淅淅沥沥不停的雨声，只觉得压在心间上的巨石微微有些松动。

她回到屋内坐下来，安静的观赏着这场雨。

随着雨势变大，那雨水顺着屋檐慢慢流淌下来，渐渐的形成一条条银线。忽的一阵风袭来，卷起许些水意与泥雨混合的气息，直接涌入屋内。

唐春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雨水洒落在自己的脸上，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冷意，可她却并没有回房，依旧是坐在那盯着这场雨。

许是此时就她一人，隐匿在心中的那些种种顾虑与担忧都放下来，身上的伪装也卸去，并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场春雨持续很久，直至天黑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在唐春纠结是做刀削面还是细面时，裴嫂子穿着蓑衣，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裴嫂子，快来烤烤火，我给你煮点姜汤。”

一身湿气的裴嫂子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她脱下湿透的蓑衣，来到灶台前蹲坐下来。

唐春洗好姜，刀背用力拍碎，正好锅中的水烧开，把姜碎放进去。

裴嫂子见状，连忙喊道：“加些白糖，不然忒难喝。”

唐春闻言有些无奈，但还是放了两勺白糖。

等姜汤煮好，她勺了两碗，一碗递给裴嫂子，一碗留给自己。

那姜汤滚热又辛辣无比，裴嫂子端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皱着眉头苦着脸喝了小半口后才道。

“阿春，晚上咱们是吃白面吗？”

唐春点点头，随即问道：“裴嫂子想吃刀削面还是细面？”

裴嫂子正准备再喝一口那难以下咽的姜汤，哪怕加了些白糖，也难喝的不行，再听到唐春说刀削面这三个字，眼前顿时一亮。

“刀削面是什么面？”

唐春想了想：“就是用刀削出来的面，只是我许久没做过这种事，怕做的不好吃。”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闪现表哥曾说过一段话。

【阿春，你可知不同地方吃食习性也皆不同，有地方爱吃面，有地方爱吃辣，还有地方爱吃甜，也不知我哪日可逍遥快活，去尝遍天下美食。】

这刀削面就是表哥书籍中所瞧见，是一个叫山溪地方的吃食。

裴嫂子却不可置信道：“阿春做的吃食怎会难吃呢！”

这段时间，唐春被裴嫂子夸赞的快要麻木了，她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我瞧裴嫂子手里的姜汤要凉了，再不喝驱寒效果可就没那般好。”

裴嫂子神情痛苦的看着碗里那淡黄色的液体，幽幽的叹口气。

既然是刀削面，唐春就开始准备。

刀削面要做成功，和面很讲究，毕竟面团硬度不够，便无法用刀削成面片。

勺一定量的面粉到盆中，先加入一勺盐，加冷水揉和并放置半盏茶时间，再揉和，再放置一盏茶时间，然后继续揉和。

而和面必须做到“手光”“盆光”“面光”。

揉好的面放置一旁，用湿布盖住，开始醒面。

在醒面的过程中，唐春开始洗酸菜，瓦罐中的卤肉卖给何大大半，余下的部分用来浇在刀削面中。

猪头肉毕竟油水过多，吃起来稍微会腻，而酸菜刚好可以解腻。

裴嫂子在旁看着忍不住嘀咕：“这般麻烦？”

面醒好后，唐春再次进行搓揉，并加入少许面粉，等锅中的水开后，她左手拿起面团，右手拿刀，在裴嫂子无比诧异的眼神下，开始削面。

烛火下，唐春脸靥略映着灯色，极其清灵和美，她微抿着唇，开始挥刀，一开始削出的面片稍微有些粗厚，后手感上来了，面片厚度才逐渐薄了些。

这一幕让裴嫂子惊呆了下巴，久久都没合拢嘴。

枕头大小的面团随着唐春的动作开始缩水，直至少到没有办法动刀，唐春才放下刀，用手揪着那少许的面团，丢进沸腾的开水中。

随即加入少许酸菜，瓦罐中的卤猪头肉还在温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裴言泽的声音。

“嫂子。”

回过神的裴嫂子连忙应了声，随即找了把油伞走出去，又很快提着竹篮进来。

唐春知晓裴二哥是过来拿吃食的，便拿出大碗，夹了大半面进去，勺上热汤，再添许些猪头肉跟半勺卤汁。

还差点。

她想了想，又淋了一大勺辣油上面。

“裴嫂子，这碗是裴二哥的那份。”

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等久了也不好。

“好勒，我现在就送过去。”

裴嫂子连忙将那一大碗面放置再竹筐中，然后用粗布遮盖住，撑着油伞匆匆走出去。

院内，厨房的烛光将地面上的水坑映照的波光粼粼，裴言泽身着黑色劲衣，他没撑伞，那高大的身躯就这样暴露在雨水中，在闻到空气中那似有似无的面香，深邃的黑眸中不由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

吃面吗？

裴嫂子小心翼翼避开院子里那大大小小的水坑，隔着栅栏门把竹筐递过去。

“怎么没打伞就过来了！” 她忍不住埋怨起来：“你等着，阿春煮了些姜汤，你带一碗回去喝。”

没等裴言泽开口拒绝，裴嫂子就转身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很快，她就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出来，边放到竹筐中，边继续念叨。

“别觉得自个身体好就不当回事，若是得了风寒，嫂子可没空照顾你，这姜汤回去就一口喝光，可知晓了？”

裴言泽有些无奈：“知晓了，嫂子。”

裴嫂子这才轻轻嗯了声，并将手中的油伞塞到裴言泽手中，随即满怀期待的朝厨房走去。

也不知道阿春做的刀削面到底是怎样的口感。

不同的院子，不同跳跃的烛火，一碗相同的面。

裴嫂子跟裴言泽几乎是同时夹条面条入嘴，先是卤水的肉香，酸菜独特的风味以及辣油的香辣，而随着牙齿咀嚼面条那刻，两人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滑弹且十分有嚼劲！

好吃！

裴嫂子似乎想到什么，她开口问道：“阿春，我们也可以卖刀削面呀。”

这倒是提醒了唐春，只是思索片刻，她就否决这个想法。

“茶摊就我们两人，烧水泡茶需要人，卷饼子需要人，今日刚推出肉汤蛋，我们今日就已经手忙脚乱，还是再等等。”

裴嫂子也觉得有道理。

她们人少，若再卖刀削面，根本就忙不过来。

不过裴嫂子的话也让唐春有些心动，吃食越多，客人抉择也多且不会腻，那挣的银钱也多，可惜她没分身乏术。

翌日。

唐春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许是雨还没有停的缘故，窗外黑蒙蒙一片。那细雨也在轻拍着窗，今日似要比前些日要冷上几分，呼出的气都形成白烟。

她下意识的将脑袋钻进暖和的被褥里，内心挣扎许久，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直至想起要去茶水摊时，才猛的惊醒。

唐春刚准备起身，屋外就响起裴嫂子的声音。

“阿春，今日不去茶水摊，若困了就再睡一会。”

“好。”唐春声音瓮瓮的应道，可躺着却又十分清醒，思索半响，她几乎是蹙着眉心穿戴好袄裙。

在推门那刻，冷意迎面袭来。

唐春忍不住打个哆嗦，裴嫂子拿着油伞从外刚回来，见唐春出来后，神情担忧的问道。

“可是觉得冷？衣裳要不要在添些？”

唐春笑着摇摇头：“不冷。”

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开口问道：“裴嫂子，今日不去茶水摊吗？”

裴嫂子看了眼那飘落下来的细雨：“不去，这雨还没停，也没人会停下来喝茶。”

她那茶水摊摆了三四年，自是知晓何时喝茶的人多，何时喝茶的人少。

唐春点点头。

“那早上我煮点粥水，搭配咸菜。”

裴嫂子也不挑：“行，待吃完，嫂子带你去隔壁村的山里头捡菌子。”

唐春微微愣住：“捡菌子？”

裴嫂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指着离辣头村不远处的大山的方向：“就那个地方，每年春雨后，菌子们就纷纷从泥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