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号,许寻欢踏上了东南沿海的旅行之路。
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她买的是卧铺,现在正坐在窗边看《茶花女》。
车厢里是火车独有的潮湿气味,不怎么好闻,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所以还不算太拥挤,周围人们聊着许寻欢听不懂的、这趟车通往的地方的方言。
还有一个看上去像同龄人的男生时不时瞄她一眼。所幸许寻欢有点不可冒犯的气质在身上,眼皮一抬,那男生就被唬住,悻悻收回目光,不敢再偷瞄。
下了火车是榕城,凌晨的天空有些灰蒙蒙,按照秦如烟的指导,接下来要去客运站坐大巴,三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火车站附近吃了早餐,她打车到客运站,买了最早的一班车,就继续坐着一边候车一边看《茶花女》。
书的篇幅并不长,许寻欢已经看到了阿尔芒的父亲逼迫玛格丽特离开他的儿子。
他父亲很懂,如果女孩是个拜金女,他反而要掏钱这么损失。但他发现女孩真的爱自己的儿子,那好办,打感情牌,你口口声声爱他,一定也舍不得毁了他的前途吧?
爱啊,所以离开。
阿尔芒说:当爱情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再要想改变这种习惯而不同时损害生活中所有其他方面的联系,似乎是不可能的。
他相思成疾,颓废了很久。
当他再见到她,她成了一个伯爵的情妇。这时的阿尔芒只想报复玛格丽特,他给她的心里插刀子,他喜欢上看她被虐得脸色苍白咳血的样子。
许寻欢气愤地合上书,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上了大巴车,许寻欢倚着车窗,车里的广播在放《再见二丁目》,杨千嬅的声音轻柔挠心,把这段路描摹得愈发岁月漫长。
再见秦如烟。
再见。
许寻欢将这两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再见二字,原来是开始而并非结束。
窗外,入目多得是山丘,道路连绵起伏,八山一水一分田,教科书诚不欺我。
虽说心情好可抵抗舟车劳顿,但这个地方的跌宕起伏着实令人发指啊,好在,终于到了。
远远的,秦如烟迎上来,“小欢,欢迎来到我的家乡。”
走近一看,却见许寻欢脸色有些苍白。
秦如烟连忙接过她的行李,又解开她的背包背在自己背上。
“阿烟,坐车好累啊。”许寻欢一头栽进秦如烟怀里。
淡淡的柔香随着呼吸钻进肺里,秦如烟被这气息勾得有些腿软。
秦如烟扶着许寻欢的腰,“那快跟着我回家吧,有好吃的招待你。”
许寻欢摇摇头,“我已经订了酒店,接送车应该已经到了,我先过去洗澡,一会儿再去你家拜访。”
“住酒店吗?”
“对呀,哪里好意思一直打扰你家里。”
“太客气了。”
两人到了酒店,许寻欢连忙进了浴室,一股火车味儿的衣服被她嫌弃地丢在一旁。
浴室玻璃是磨砂面的,隐约可见人影,秦如烟好似在发呆,盯着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呢……
秦如烟拿起行李箱上单独放着的《茶花女》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会儿。
再抬头,许寻欢裹着浴巾探头出来,白皙圆润的肩颈,精致有型的锁骨,还有水汽蒸腾得有些红润的脸蛋。两人对视了几秒,秦如烟就愣了几秒。
许寻欢素手欲盖弥彰地捂着胸口,软声道:“阿烟你帮我把窗帘拉上呗,我衣服在行李箱里,刚刚忘了拿。”
“好。”秦如烟还算淡定,放下书,起身拉上了窗帘。
许寻欢像个误闯人世的精灵,蹲在地上找衣服,秦如烟坐回沙发,表面上淡定地继续看书,实则心里天人交战,她想说服自己都是女生这没什么,但耳朵上的热意不断往脸颊传导。
“走吧。”许寻欢合上了秦如烟手里的书,随手塞进包里,穿上外套,收拾好一切,只背个鼓鼓囊囊的包,她勾着秦如烟的手臂。
又有淡香萦绕在秦如烟的鼻尖,可以确定是某种香水。
“小欢,你用香水了吗?”可能有些不礼貌,但秦如烟的好奇心似乎已经超过自己平时很多。
“嗯。”许寻欢嘴角牵起一抹笑,“香奈儿邂逅系列。”
秦如烟偏头,看她粉嫩的嘴唇开开合合。
两人坐上小三轮,没一会儿就到了。
秦如烟的母亲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阿姨好,我叫许寻欢,您叫我小欢就好。”说着她拉开背包拉链,从拿出一个礼盒,“阿姨,初次登门拜访,小小心意。”
秦尽欢也没有故作推搡拒绝,只笑道:“小欢这么客气啊,来就来还带礼物,下次可不许了。”但当看到礼物是白茶时,她愣住了。
许寻欢察觉到,试探问:“怎么了阿姨?不喜欢吗?”
“没有,阿姨很喜欢……白茶还是我们这边的特产呢。”
“我妈很爱这款茶叶,我从家里茶室拿的。”
“妈,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秦如烟把人领了进去。
走进大门,院子里很热闹,炊烟袅袅升起,几个小孩子在玩跳方格,黄土围墙涂鸦着**万岁,角落有几个零零散散的桩子,看上去像练武用的。
进到屋里,一桌子美味,中间红烧肉,四周是冬笋炒鲜虾,大只的螃蟹切成两段煎,花菜炒鸡蛋,还有熬得乳白的豆腐鱼汤,许寻欢眼底放光!
许寻欢教养好,有礼貌,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因为矜持而少吃,她看似慢条斯理,实则一直没停,哐哐哐吃了一堆。
由于舟车劳顿,许寻欢吃饱了以后就开始神情恹恹,秦如烟把她带进房间休息,自己先出去洗碗。
“我来收拾吧。”
“你去陪你朋友,这里我来。”秦尽欢固执地坚持要洗碗。
“她睡了。”
“来者是客,你进去陪着她。”
“行,那我回房间了。”
秦如烟回到房间,瞧见许寻欢正聚精会神地在看书架上的照片,神情不似刚才那么倦怠。
许寻欢看到她进来,赶紧道歉:“对不起阿烟,我不是有意要看的。”
“没事。”秦如烟大度地挥挥手,“这没什么不能看的,你想看吗?我还有呢。”
“想看。”许寻欢露出白牙,满眼期待。
秦如烟把一个上锁的抽屉打开,拿出一本相册后,许寻欢看到下面还压着一沓信,五彩斑斓的,还有粉红爱心,应该是情书吧,她想细看一下,秦如烟已经合上抽屉了。
两人坐到床上,秦如烟如数家珍地介绍着照片的来由和故事。
其中一张和一个清秀俊逸的男孩子的合照,却被她快速翻篇了。
许寻欢哪能放过,不依不饶地就要知道。
磨了许久,秦如烟只好妥协道:“我不愿意骗你,我不想说的会告诉你我不想说,这样行吗?”
“好。”
“他是我高中同桌,姑且称作小赵,高一新生是按照身高排座位的,我一米七,他一米八多,就凑到一起了。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常常欺负我,很影响我的学习,半期考后重新编排座位,我考到年段前十,班上第一,坐到了前排,同桌是成绩第二的男孩子,我和他很有话聊,共同进步。然后小赵就开始变扭了,一天放学把我拦住,我以为他要揍我,想不到他竟然和我表白了。我觉得那是他的新把戏,没管,他锲而不舍,每天上学放学都和我一道走,久而久之就熟稔了,我会和他聊聊天。”
“然后你们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然后啊,因为一个不便告诉你的原因,我和他交往了,照片就是那期间拍的。再然后呢,又因为一个不便告诉你的原因,和他分开了。”
“哎,关键句都被屏蔽了。”许寻欢倒在床上,抱着一个枕头叹气。
秦如烟戳了戳许寻欢的肩,说:“抱歉,是不是被好奇心折磨得很难受?”
许寻欢摇摇头,笑眯眯道:“从前有只兔子,有天它挖到一只好大的胡萝卜。它高高兴兴地把胡萝卜往家里搬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一只穿山甲,穿山甲一把就抢走了小白兔的胡萝卜。”
“嗯,然后呢?”
“小白兔很生气冲着穿山甲说‘你干什么呢!’,穿山甲说了一句话,小白兔听了,马上就自杀了。穿山甲说……”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秦如烟屏着呼吸听下文。
终于屏不住了,秦如烟问:“什么?”
许寻欢偏头笑眯眯道:“什么什么?”
秦如烟明知道没有下文了,仍然忍不住问:“穿山甲说了什么?”
许寻欢乐不可支,秦如烟郁闷了。
“因为他给我弹唱《偏偏喜欢你》,所以答应他交往,因为教学楼天台拥吻被老师当场抓获而分手。”秦如烟耷拉着眼皮,下巴绷着,沉声问道:“穿山甲说了什么?”
许寻欢笑得更开心了,“我不知道啊,这你得问穿山甲去了!”
“许寻欢!”秦如烟一个一本正经面瘫脸孩子,就这么被许寻欢逼上梁山成了暴躁藏獒,她目露凶光,眼疾手快开始挠许寻欢的咯吱窝。
“阿烟饶命……饶命啊……”许寻欢被她挠到笑得停不下来,“想不到你竟然有过这么叛逆的一面,哈哈哈停下……想必轰动全校吧……”
“不准笑话我,小欢你太可恶了,我非要知道穿山甲说了什么。”秦如烟继续不遗余力地上下其手。
门外秦尽欢收拾好碗筷,坐在沙发看电视,她默默抱着白茶,听房间里俩孩子打闹的声音。
和黄郁分开以后,就像和快乐二字隔绝了一般,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也极少给过她好脸色。
如今再次听到她的消息,秦尽欢不禁想,这十九年躲着她,到底意义何在?
她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落?
她是否还会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