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春 第2章 chapter 02

杨帆回到家已然是傍晚，“老杨”，进屋没见到人，她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没人应。

去厨房看了一眼，没人，水池边上放着一个碗，白瓷上的红色辣椒皮尤为显眼。

“说了要泡在水里，就是不听”，杨帆赌气，想把碗扔在水池里，怕碗碎，还是放进去的，只是加重了力度，随后打开水龙头泡上。

走到客厅，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在那里，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杨帆捡起来一看，是支不亮的手电筒。

“说不该带的别带”，杨帆一边抱怨，一遍收拾起来。

他们才搬来没两天，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整理。本来杨帆自己住校更方便，老杨说放心不下，陪着她读书自己放心些。

杨帆也不放心老杨一个人在老家，两人就直接搬来市区了。

收拾了大半天，眼见路灯都亮了，老杨还没回来，杨帆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

听到手机铃声，杨帆挂了电话，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老杨也抬起头来看她。

路灯下的老杨，消瘦，单薄。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杨帆看不清，只听到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响。

家在四楼，老杨爬上来也还要一会儿，杨帆不急着开门，就着窗台看外面。

远处有一个电视塔，看起来不远，不过她从不相信看起来，小时候和老杨一起赶山路，她不耐烦，老杨指她，看到了吗，就在那棵树那里。

看是能看到，就是要走好远。

对面的人家在做饭，杨帆闻到了芹菜的味道，她不是很喜欢。

他们租的是个老小区，老杨转了好久才找到的，离学校不算远，三个公交站。

就是搬家的时候可累人，要爬好大一个坡。

老杨嘻嘻笑，“要不是有这个坡，没那么便宜嘞”，说完又扛着编织袋往上走。

杂七杂八的电线穿插在上空，她相信电力人员能分得清，就像老杨能分清家里的这些物品。

老杨的脚步声到了拐角，杨帆跑过去给他开门。

“你去哪里了？” 杨帆问他。

老杨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杨帆。

杨帆接过来，没有立马打开，“你才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走啊”，老杨不说话，她忍不住念叨起来。

“你快吃，我看好多学生排队在买”，老杨的眼睛亮晶晶的，杨帆觉得他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那份天真。

杨帆打开袋子，包装上写着“陆氏蛋糕”，应该就是闵书婷念叨着要带她去吃的那家。

她也不急着吃，盯着老杨，随即拿出一块递到老杨嘴边。

老杨摆手不吃。

“快点。”

老杨最怕她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只得吃了一块。

“你干嘛去了？” 杨帆把蛋糕放到嘴里，确实很香，甜滋滋的。

“帆帆，我找到工作了。”

屋里的灯光太暗了，老杨的眸子特别亮。

“你去哪里要跟我打电话，城市太大了，我怕你找不到路”，杨帆松了一口气。

老杨也不反驳，只是笑，又捞起袖子。

夏天老杨也不穿短袖，习惯一件薄薄的长袖。

“你不许动”，杨帆撂下这句话就去厨房了。

老杨知道杨帆的性子，也就不动了，坐在沙发上。

杨帆把米饭闷上，站在冰箱面前。

冰箱是房东的，原本白色的门已经泛了黄，顶上两兄弟的标志也只剩一个弟了。

打开冰箱，里面有几个茄子，一把豆角，还有一些西红柿，都是从老家拿过来的。

杨帆拿两个茄子和西红柿切成丁，豆角切成短条，等下一锅炒了算了。

菜板哒哒哒响起来，外面传来声音，是老杨，在整理那一大堆东西。

就是闲不住，杨帆瞧了一眼外面，嘴巴弯起来。

杨帆炒完菜端到客厅，发现比刚才亮了许多。

“我换了个灯泡，挂丝的，很容易”，老杨一笑起来，杨帆就能看到他的牙，很细，如同他整个人，瘦瘦的。

“吃饭吧，等下再一起收拾”，桌子上的杂物被移到一边。

杨帆摆好了饭菜，坐下来。

“等一下”，老杨突然站起来，把她吓一跳。

“搬新家，新学期，要庆祝。”

“你什么时候买的饮料？”

老杨没说话，倒了一杯放在杨帆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方才坐下。

他举起杯子，眼睛示意杨帆也举起来，轻轻地碰了一下杨帆的杯子。

“祝帆帆学业进步。”

老杨一如既往的平和，略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祝老杨工作顺利”，杨帆也伸过去碰了碰杯。

两人相视一笑，一杯饮料下肚，才开始吃饭。

杨帆环视这间屋子，饭桌旁边就是沙发，再旁边就是他们搬来的东西，虽然不大，也足够他们容身了。

两个房间，老杨说杨帆书多，要学习，让她住靠近小区里面那间，安静，又宽敞，老杨住靠近马路的那间。

一通收拾，已经是十点钟了，杨帆洗了个澡就睡了，一夜无梦。

夏天天亮早，杨帆醒来一看手机才六点钟，闹钟还有二十分钟，磨蹭一会儿，睡不着，便起床了。

“起来了”，老杨的声音十分清醒，像是起了个大早。

“嗯”，杨帆嘟囔一声，去洗漱。

杨帆收拾好自己，老杨已经摆好了早饭。

“随便吃点就行了，别浪费钱”，杨帆看着桌上的豆浆油条，还有葱油饼，不太适应，通常他们都是吃面条。

老杨没接话，只叮嘱她吃了早点去学校，别迟到。

两人一起出门，杨帆上学，老杨上班。到岔路口老杨问要不要送她去学校，开学第一天。

杨帆说不用。

夏天的清晨，是温凉的风，是清洁阿姨手中的笤帚，是熙熙攘攘的早市。

时间还早，杨帆走得不急，二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到了校门口。

上一届高三的榜还贴在墙壁上，风一吹，边缘微微翘起来。

手机响了一声，杨帆立马调成振动，才打开聊天界面。

闵书婷：我妈送我来学校，顺路去接你吗？

杨帆：我到学校了。

学校门口有卖早餐的，门卫大叔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杨帆：吃早餐了吗？

闵书婷：吃过啦，不用管我。

高一的教室靠近操场的教学楼，高三的单独在一边，靠近食堂，两座教学楼之间是露天连廊。

杨帆走过通道，那边是高三的早读声，这边是高一如蜜蜂般的嗡嗡私语。

楼下则是高二班的老师苦口婆心，“不是高一了，各位收收心吧。”

杨帆慢悠悠爬上楼，余光瞥见三楼拐角处有人往下走，她靠右走了两步，眼睛盯着台阶。

“神仙，你不是说不去嘛？” 张智予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人有三急，刚刚不急，现在急了”，许岚清轻飘飘地解释。

熟悉的声音，杨帆踏了一步台阶，只觉得脚步重了一分。

他们经过的时候带起一阵清风。

春天的风会继续吹到夏天，杨帆额角的碎发悄然被吹动。

经过一班和二班，杨帆在三班教室站了一会儿，走进去。

来了大概一半儿的学生，有些认识的组了同桌，几个高个子主动坐了后排。前面两排还有空着的位置，杨帆嫌太近了，仰头脖子受不住，到第三排坐下。

“同学。”

有人拍了拍杨帆的肩膀，她回头，别的没什么感觉，就是这眼镜也太大了吧。

“我叫柳园原，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帆一时呆愣，心想确实挺圆的，颅顶圆润，额头饱满，脸颊上是婴儿肥，再加上一个圆框的眼镜，这名儿没白取。

“同学？”

“啊？噢，我叫杨帆，帆船的帆”，杨帆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们做同桌吧”，柳园原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像只小仓鼠。

真可爱，杨帆点点头。

柳园原拎上书包坐了上来，拿出笔记本，“这是我的名字。”

杨帆凑过去看，“柳、园、原”，原来不是“圆”啊。

不过她这字儿写得挺圆的其实。

交朋友的空当，同学都来的差不多了，两人摆了一支笔一个本儿，等着上课铃响。

第一堂课是班主任的，是个女老师，踩着高跟鞋，身材微胖，个子不高。

进教室一句话没说，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余薇」

随后搁下粉笔，“同学们好，我叫余薇，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说完便笑了，眼角的鱼尾纹丝毫不影响她眼睛里的光彩，反而让她看起来好几份和蔼，杨帆心生好感。

“接下来就该你们了，让我们来互相认识一下”，余薇还是笑着。

“等下从门边的第一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如果有意愿当班委的可以提一下。”

“此外呢，我还想通过另一种方式了解一下你们”，说完便放了一摞信封在第一排，“同学们往后传一下，一人一个。”

有粉色，蓝色和黄色的，杨帆选了一个粉色的，里面有一张小卡片。

“同学们在听自我介绍的同时，可以仔细想一想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或者说你们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可以是想从事的工作，可以是想考的大学，也可以是期末想考多少分……”

杨帆手里捏着信封，心跳有些加快，她一向习惯默默努力，不喜欢把梦想或是目标宣之于口。

“如果有比较私密的想法，不想让我看到的话，这里有贴纸，可以把口封上，我不看，等到分班的时候再还给你们”，余薇笑着看向同学。

杨帆余光瞥见柳园原已经开始下笔，犹豫了半天才写下自己的目标。

“我想去京市”，柳园原写好了信封放到桌角。

杨帆想了一会儿，终于下笔，写完也将信封放到另一边的桌角。

余薇发贴纸的时候，杨帆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最后交上去之前，杨帆还是没有封口，贴纸贴在了背面的右上角，粉色的信封上面贴着一只紫色的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