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春 第1章 chapter 01

「他们相见的时候远比夏天更早，在春天。」

杨帆在小卖部的冰柜面前站了许久，犹豫了半天，拿了一个巧克力的冰淇淋。

“老板，钱”，钱被她卷成一团，递出去。

她站在柜台面前等老板找零，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外面。马路不宽，只有一个车道，车流量却不小，路面上的坑洼证明了它所承受的不公。

“同学，钱”，老板的声音把她拉回来。

杨帆把零钱捏在手里，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柜台里面的老板，她的皮肤很白，脸上的肉恰到好处，一笑眼睛就藏起来了，杨帆觉得，这可能就是常说的富态。

杨帆站在门口，没有马上离开，小心翼翼地撕开冰淇淋外面的包装纸。

一辆车按了一声急切的喇叭，杨帆吓一跳，手指蹭到了一点巧克力，黑黑的，倒是把她原本不白的手衬得白了一些。

“你是高一的新同学吧？” 杨帆转头，老板手里拿了一块深蓝色的毛巾在擦柜台，空一只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杨帆。

“是呢”，杨帆用纸巾擦擦手指。

“谢谢”，杨帆的声音很客气，音量不大，但听到的人都会觉得很真诚。

“你太客气啦”，老板擦完，把毛巾叠放在角落。

杨帆喜欢这个老板，她决定以后买东西都来这里。

她浅浅一笑，出了店铺。这回没有停留，径直往对面的人行道走去。

路旁竖着「学校路段，减速慢行」的标志，车辆的速度不快，再加上今天报到，学生家长的车很多，甚至有堵塞的趋势。

杨帆很顺利就过了马路。

说是人行道，其实树干占了大部分。这一排都种着梧桐树，粗壮的树干足以说明它们的资历，翘起的石砖没有资格抱怨被树根占用了领地。

站在这里，杨帆可以看到学校的标志，「怀泽市第八中学（庆安中学）」今天没有太阳，几个大字没有很闪。

跟外面那层金粉脱落的关系倒不是很大，要是有太阳的话，一定是金光闪闪的，她见过。

河风从身后吹来，杨帆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怕它沾到冰淇淋上。

旁边站着几个女生，大概率也是新生，话题都是分班，住宿之类的。更直观的是青涩的表情。

“诶，那个是不是梁奕舟啊”，个子稍矮一点的短发女生指着对面，几人一齐看过去。

听到这个名字，杨帆也不由得将视线移过去。市里面的中考状元，谁不好奇呢。

对面有很多人，杨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们谈论的对象。他上身着白色短袖，下面是黑色长裤，黑色的书包挂在一边肩头。最简单的打扮，却有种超脱人群的气质。

或许是她们的视线太热烈，有形状，梁奕舟冷不丁抬起头看了过来。

杨帆顿觉失礼，连忙移开视线。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一阵轻呼，“是他吧，你们以前是同学”，短发女生凑到穿蓝白裙子的女生面前，“楚怡，他刚刚看你了诶！”

一旁的女生红了脸。

“看来安庆的帅哥还挺多”，高个子女生背靠护栏，双手抱胸。

几人不明所以，她努努嘴，顺着她的目光，只见阶梯上站着两个男生，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

看起来不是学霸那一挂的，不过看穿着，应该家庭条件不错。

尤其是站左边的那人，清瘦挺拔，隔这么远，杨帆都能感觉到，他的衣服就像是挂在他身上，轻飘飘的。

盯着人看还被抓包，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回避，隔得这么远，她只当是在看他身后的同学。

许岚清的眼睛她见过，像高山上的积雪，反射最清澈的日光。

最后一口冰淇淋已经被她吃掉，壳子扔到垃圾桶，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冷。

杨帆刻意缓了一会儿，预计他们全都进去了以后，才慢悠悠地从另一侧走上台阶。

她站在大门旁边，确定操场上人群里面没有许岚清的身影，才准备往里走。

岗亭刚好把小卖部遮住，刚过拐角，就看到几个人从那边走过来。

“你不是要去阳城嘛，怎么又不去了？” 最右侧的男孩子问道。

“不想去。”

“你不会是为了何楚怡吧？” 男生的声音刻意放低，但听得出来很激动。

短短几分钟，就见证了一个三角恋？

杨帆放缓脚步，想等他们走远些。忽然，走在中间的那人停了下来。

杨帆进退两难。

“当然是……为了可以继续当你爸爸。”

少年的声音慵懒又随意，杨帆想用吊儿郎当来形容他都不能，因为听起来他真的很想当人家爸爸。

那男生感觉被占了便宜，抄起手中的水瓶追上去，“许岚清！我才是你爸爸！！”

夏天的风不讲道理，也不知它掠过了哪些角落，匆匆忙忙地跑到她面前来。

还捎上了少年人的味道。

这是第二次闻到这种味道，不是香水那般精心调制的精致，杨帆觉得有点像橙花的味道，从初春融化的雪水里面过了一遍。

清冽。

这个味道和他本人一点都不像。但哪怕是有一群人，她还是能精准地识别出来，是他。

杨帆的额头有一层薄汗，风一吹，更觉得凉爽。

“杨帆！”

杨帆最开心的两件事，一个是考上八中。这是怀泽市最好的高中了，以前是私立学校，名为安庆中学，是香港的一位慈善家捐助修建的，培养了不少人才，有一年还出过理科状元。

后来市里统一规划，将其纳入公立学校管理，排序为八。

另一件就是闵书婷也在八中。

“杨帆，你看过分班表了，我们在不在一个班啊？” 闵书婷自如地挎上杨帆的手弯。

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不如意的事就是她们不在一个班。

“不在，你在七班。”

“啊啊啊，好烦啊”，闵书婷现在像一只暴躁的小猫，足够暴躁，但没什么攻击力。

不仅不在一个班，还不在一层楼，杨帆看过教室分布，七班在四楼，她们班在三楼。

“别烦。”

闵书婷白了她一眼。

“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听到这话，闵书婷瘪瘪嘴，“这可是你说的。”

八中这次的分班和以往不同，没有按照成绩从高往低分班，打乱了随机分配。

一共十二个班，分了两层楼，杨帆的班级在三楼的中间，她已经去看过，明天直接去教室找位置坐就行。

杨帆：你报到完直接下来。

杨帆：我在公示栏这里等你。

闵书婷：好嘞！

闵书婷：我等下想吃张二妈凉皮。

杨帆：陪你。

所谓的公示栏，其实就是操场到教学楼的通道，有几块黑板，杨帆仰着头看上面的内容。

入口处贴了高一各班的位置分布和分班表，杨帆已经看过，想着反正没事，又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上下各六张名单，杨帆把自己的三班看了一遍，再次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往前走，一班第一个，梁奕舟。

下面正对着七班，杨帆找到闵书婷的名字，一撇眼，许岚清，他也在七班。

杨帆没再往前走，那块黑板上只写着讣告，大概是哪个老师的母亲过世。

她站在原地没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手机震了一下。

闵书婷：我从六班这边楼梯下来了。

杨帆：好。

短袖没有口袋，手机放在裤袋里也不方便，杨帆的手机捏在手里，往操场走去。

“怎么了？走啊” ，张智予推了前面的人一把。

走到通道那里，他又停了下来，盯着黑板上的名单看。

“不是看过了吗？还看”，忙着回家打游戏，张智宇推着许岚清往前走。

“好久没吃她家凉皮，馋死了”，闵书婷边走，边念叨。

实际上个周她才吃过。

八中周边的环境不算好，多年前修建的时候占地面积本就不大，再加上几面都是小区居民楼，根本不能扩建。

也只有前面的沁江河显得比较开阔。

沿河也有不好，八中两边好几家卖鱼的，杨帆第一次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要吐，鱼腥味重。

这一次来习惯多了，吃凉皮儿胃口也好。

张二妈凉皮算得上怀泽的老字号，附近的人都爱吃，早上排队的人尤其多。

现在不是饭点，两人进店的时候也只有几个学生和家长。

“老板两份凉皮，一份不要花生，多加辣椒”，闵书婷干练地点了单，坐在杨帆对面。

隔壁桌是三个女生，先是讨论中考成绩，家长们离开以后，开始讨论起年级的帅哥。

“我们班林成挺帅的，清秀。”

“我还是觉得梁奕舟好，会读书，长得也板正。”

“要我说，还是许岚清比较帅”，闵书婷凑过去和杨帆小声说。

“啊？”

“我初中校友啊，许岚清”，闵书婷往凉皮里面加了点醋，往杨帆碗里加了更多。

“哦。”

“在这儿读三年，哪天来吃不行啊，就非得今天啊，我妈让我五点前必须回家，等下时间不够了”，男生唠叨的声音传来。

“就今天想吃。”

这么多年没见，他变得这么蛮不讲理？细细听来又像是故意气人。

“打包！不能再退让了”，张智予叉着腰等在门口。

“一说就到，许岚清就在你后面”，闵书婷示意杨帆。

杨帆低着头，他一进来她就知道了。

老板动作很麻利，两分钟不到就打包好了。“谢谢”，许岚清提上往外走。

他刚离开，河对岸就吹来一股风，橙花的味道一吹就散。

“让你看帅哥，你怎么不看啊？”

杨帆抬起头，“见过。”

闵书婷讶异，“什么时候？”

“大概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