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难安 第2章 取名

5

屋内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大家围着窃窃私语。

后来村长来了，让男人们都出去。

吩咐几位阿姨把陈阿姨收拾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

用草席一裹，找人抬到山上，找个偏僻的地方挖个坑埋了。

人群里不时有叹息声。

“哎，怪可怜的。”

“嗨，人嘛，都难，十年前那阵，饿死了多少人，尸体都没人收拾，就那样放着烂掉，现在有个草席已经不错喽。”

“还这么年轻就走了，娃才刚出生，以后可怎么办？”

村长提议把娃送回陈阿姨以前插队的地方，毕竟是在那里怀孕的。

我赶紧抱着婴儿站起来，冲到村长面前。

“不行！不能把他送走！”

村长一愣。

“不送走？那谁养？”

我极认真地说。

“我养！”

村长乐了。

“嘿！你这女娃，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个小婴儿？你知道咋养不？”

人群顿时一阵哄笑声。

我眨了眨眼睛，婴儿太沉了，索性坐到地上，梗着脖子说。

“我就是能养！不知道我可以学！”

村长劝了半天，见劝不动我，就叫来了我爸妈。

我爸妈也有点哭笑不得。

“这小屁孩，咋还能耐了呀？”

我“嗷”一下大声哭了起来。

我真怕爸妈不同意，要把婴儿送回去。

陈阿姨说过的，绝对不能送回去的。

我嚎啕大哭。

怎么也止不住，任谁上来哄都没用。

就是抱着婴儿不撒手。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都要昏过去了。

最后妈妈实在没办法，叹气道。

“你要留下这娃，也行，但是得你自己来养。”

我忙擦擦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哭得太厉害了，说不出话来，只能猛点头。

妈妈跟爸爸商量。

“养吧，就多一口嘴，累点，但总不至于饿死。”

爸爸点头。

可能因为大哭了一场，原本恐慌无措的心情舒畅不少。

抱着婴儿回家时的脚步，都不觉轻快了许多。

6

到家后，我把婴儿往床上一扔，只觉腰酸背痛，眼皮直打架。

婴儿睡得正香甜，我看了一会，索性也躺在婴儿身边睡了起来。

没一会，却被哭泣声惊醒了。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朦胧地朝哭声方向看去。

婴儿正哭得起劲，也不知哭了多久，脸色涨得通红。

我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慌慌张张地抱着他出去找妈妈。

“妈，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我妈正在灶台间忙碌，头也没抬地说。

“饿啦。”

我问：“那啥时候吃饭？”

“快了。”顿了顿，她抬头看我。

“婴儿可不能吃饭。”

我傻了。

“不吃饭那吃什么？”

“要吃奶。”

对呀！

以前也看过村里阿姨们抱着娃喂奶的，就是一下子急了没想到。

我撩起衣服。

摸了摸，挤了挤。

这也没奶呀！

而且也没地方装呀！

我瞄了瞄妈妈高耸的胸口。

那里面应该装了不少奶吧？

我妈哭笑不得。

“别看我，我也没奶。”

我挠挠头，不知所措。

“刚生完小孩的阿姨婶婶才有奶，你得去找她们。”

我恍然大悟。

我急忙点头。

“那我去找刘婶。”

我妈怕我抱着婴儿走过去太累，找来了以前我用过的背带，将婴儿缠在我背上。

到了刘婶家。

刘婶很干脆，二话不说解下婴儿抱在怀里，撩起衣服喂了起来。

我悄悄地探头看。

只见婴儿眼睛也没睁开，却像是有感应般，急吼吼地凑上去。

一嘴含住，小嘴巴巴地吸吮了起来。

吸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吃饱了。

头往后一仰，香甜地睡了过去。

刘婶一边把婴儿重新缠在我背上，一边叮嘱我。

“婴儿刚出生，吃得勤，你晚上睡前再抱过来，婶子再喂一顿。就是夜里婴儿饿了没办法，你让你妈准备点米汤，夜里饿了喂。”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

米汤！

有大米饭吃了吗？

想起那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我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回到家，我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我忍不住在灶台边上转了好几圈，使劲嗅着。

我妈问了乱嗅啥。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刘婶说婴儿夜里饿了得喝米汤。”

顿了顿，我又赶紧说。

“妈，我也没想吃米饭，咱吃窝窝头配野菜也挺好。”

我妈叹息了一声。

“我等会熬点米汤，就是家里大米不多，得省着点。”

我使劲点头。

一小撮大米，多倒点水，煮开，多熬一会。

上面的米汤舀出来，装在碗里，放在我床前。

夜里婴儿哭了就喂几口。

锅里咕嘟咕嘟地响。

满屋子，都弥漫着大米煮开后，浓郁诱人的醇香。

米饭只有一小口。

我妈全给了我。

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我细细地、慢慢地嚼。

真软糯真香甜呀！

我捂嘴偷笑。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吃上这一小口，那该有多幸福呀！

天上的神仙，也莫过于此了吧？

我妈说好在现在天气热，喝凉的也没关系。

等天气冷了，米汤就得放在灶间，隔水温着。

夜里要喂还得先跑厨房，就更麻烦了。

她又简单地教我如何给婴儿换洗尿布。

解开原来的尿布，屎尿已经不少了，婴儿裹着满屁股的屎尿。

我妈利索地换下脏尿布，拿湿布把屁股擦干净。

又拿了一件旧衣服，塞好，裹紧。

翻来覆去，这么大的动静，婴儿却依旧睡得香甜。

我妈笑。

“倒是个不娇气的。”

夜里，婴儿哭了好几次。

我揉着眼睛爬起来，舀了一小勺米汤喂他。

婴儿还不太会吃，刚开始撒了不少。

我可心疼了，只得强打起精神，越发小心翼翼。

我打着哈欠，小声嘀咕。

“算了，看在大白米饭的份上，原谅你的不懂事吧。”

7

天还没亮，迷迷糊糊间，我就听到爸妈起床出门忙活了。

我家是外来的，男丁又少，分到的都是山地，收成不好，又累。

一年下来只能勉强吃饱。

爸妈平常一有空就去帮别人家挑粪，犁田，插秧，打谷。

有啥干啥，一天赚个一两毛。

农闲的时候，他们就编箩筐。

大的小的，各种花样，赶集市去卖。

他们比村里所有人都辛苦。

我没见过他们有一刻在休息。

整天像个陀螺，忙个不停。

不过他们从没说过苦，还很感激。

说村里能接纳他们，还能分到山地。

累点就累点，日子总还是有盼头的。

我后来常常想，他们是该有多爱我，才会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还同意我收养一个那样出身的小孩。

明明他们自己活着都够艰难的了。

而且搞不好，还会被连累。

但是，我已经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8

夜里没睡好，早上我睡得正香呢，听到刘家成在我家院子里嚷嚷。

“陈佳，陈佳……”

我怕他吵醒婴儿，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捂住他的嘴。

“别吵吵，娃还睡着呢！”

刘家成兴奋地看着我。

“我妈说你昨天收养了一个婴儿，陈佳，你可真牛！快让我看看。”

他身后的王伟和刘思思也一脸向往。

我招招手，让他们跟着我进屋，并示意他们轻点声。

四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小婴儿看了好一会。

小婴儿又醒了。

我赶紧给他喂了几勺米汤，又笨拙地给他换了尿布。

刘思思崇拜地看着我。

“陈佳，你真厉害！都能当妈妈了！”

我羞涩地笑。

“米汤不管饱，我等会要背着他出去，看看哪家婶婶在家，好给他喂奶。今天起来太晚了，只怕这会大人都出门忙了。”

刘家成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

“这个给他吃可以吗？”

我们三人立马崇拜地看着他。

大白兔奶糖啊！

一颗大白兔奶糖，要两分钱呢！

关键是有钱也买不到呀！

刘家成挠挠头。

“昨天赶集碰到镇上的一个亲戚，他送给我的。”

他将大白兔奶糖塞给我。

我舔了舔嘴唇，将糖衣小心地拨开一点，塞到婴儿嘴里。

婴儿小嘴巴嘟嘟的，一动一动，很是可爱。

我听到大家咕嘟咕嘟吞咽口水的声音。

吮了一会，估计是吃饱了，他将大白兔奶糖吐了出来。

我又小心地将糖衣包裹好，将奶糖还给家成。

家成又塞给我。

“男人吃什么糖，给你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刚才都分明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先收着，等夜里娃饿了再给他吃。”

刘思思跃跃欲试。

“陈佳，我能抱抱他吗？”

我点点头。

思思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一会家成也抢着抱。

一会又换成王伟。

一个上午，大家轮流抱着，谁也不觉得累。

思思问。

“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摇摇头，想起陈阿姨，又有点伤心。

“还没有名字呢。”

家成推了推我，说。

“那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就行了。”

我想了想说，兴奋地说。

“叫『陈糖』吧，以后一辈子有吃不完的糖。”

大家一致否决。

我又想了想。

“那叫『陈米』，以后一辈子有吃不完的大米饭。”

家成拍了拍我脑袋。

“你怎么净知道吃。”

我委屈地捂着脑袋。

陈糖，陈米。

这两个名字明明就很好呀。

大家又相继想了几个名字，家成要么嫌弃不好听，要么嫌弃娘们唧唧的。

都被否决了。

家成最后一锤定音。

“就叫『陈安』吧，一辈子平安喜乐，而且也像个男孩子的名字。”

王伟第一个举手赞成，他一直都是家成最忠实的拥护者。

我和思思想了想，也表示这个名字不错。

“小安，小安……”

大家开心地围着他，不停地叫。

到午饭时间了。

大人们陆续回家了。

我们轮流抱着他出门找奶吃，吃饱了再抱回来。